文/骆海涛(微信公众号:自由骆体)
投资既是科学,也是艺术;教育既是科学,也是艺术;设计既是科学,也是艺术。
百度一下,历史学、企业管理、建筑、翻译、足球,甚至连索赔都“既是科学,也是艺术”——这几乎是在描述学科性质的定义时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句式。
而且,说完“科学与艺术齐飞”后,好些表述接着一句就是“它首先是一门科学”。
我想说的是,人工智能既是艺术,也是科学——首先是一门艺术。
我不是人工智能专家,做这么一个判断,依据只是一本书:《普鲁斯特是个神经学家:艺术与科学的交融》
该书的作者乔纳·莱勒(Jonah Lehrer)曾在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获得者埃里克·坎德尔(Eric Kandel)的实验室参与有关记忆的实验工作。生于1981年的莱勒,在哥伦比亚大学主修的是神经学。
做着简单的实验技术工作的同时,莱勒开始阅读普鲁斯特的书作为娱乐消遣,在等待一项实验完成的空档读上几页。
然而,在脑神经科学如何阐释人类记忆运作这一点,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等小说著作所表达的理解,与莱勒当时的实验成果不谋而合。
对比了更多的艺术与科学之后,莱勒发现,很多优秀的文学家、画家和作曲家的想象力早已经预告了在未来才会被验证的科学事实。他总结道:当今的科学只不过是重新发现了这些可触可感的鲜活真理而已。
于是,在莱勒25岁时,写了《普鲁斯特是个神经学家》一书,对八位世界著名文学家、画家、音乐家、美食家独辟蹊径地进行重新解读,从“第三种文化”的角度让艺术与科学互为注解。之所以选择这八位,既因为他们在人类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以及思维认知等方面提出了颠覆性观念,也因为“他们的艺术在经过岁月的洗礼后被证明是最精确的”。尤其,这几位的艺术早已骄傲地领先于神经学领域的相关发现。
譬如,“大脑拥有神圣的灵魂意识,身体只是卑微的机器”——这个始于哲学家笛卡尔的“大脑与身体分离说”在19世纪很流行,然而惠特曼在他的唯一诗集《草叶集》表达:人类自我意识起源于肉体。现代神经学证明,人类意识不仅存在于大脑,而是跟身体每个细胞都有关系。
又如,“现代绘画之父”保罗·塞尚在开创后印象派时认为,光只是视觉的起点,光凭眼睛看是不够的,还需要思考——他悟出了,印象需要被阐释过滤,观察本身就是对我们所见之物的创造过程。直到现在,科学家们通过对颅骨内部世界的探索得知视觉皮层的细胞如何构建影像,“现实”并不是等在那里被我们原封不动地复制,而是需要经过大脑的过滤和创造。
再如,“意识流文学先驱”普鲁斯特在《追忆似水年华》中写道:“唯独气味和滋味会在形灭之后依旧长存……它们仍然对依稀往事寄托着回忆、期待和希望……坚强不屈地支撑着整座回忆的巨厦。”神经学家验证了这一描述的科学性:味觉和嗅觉直接与海马体相连,而海马体正是大脑长期记忆的中心,它们的印记是不可磨灭的。
但我觉得“英国心理小说先驱”乔治·艾略特的故事最有意思,因为联想到了最近有关人工智能的新闻。
2016年1月,科学杂志《自然》(Nature)封面文章报道了谷歌旗下的人工智能公司DeepMind开发的Alpha Go完胜欧洲围棋冠军。
自从1997年IBM“深蓝”计算机在国际象棋项目上向人类发起挑战并获得成功,世界上最复杂的棋类游戏——围棋成了唯一尚未被计算机程序攻克的大众棋类。
即将到来的2016年3月,风头正劲的AlphaGo将迎战韩国九段棋手李世石——近十年来获得世界第一头衔最多的围棋手。
现在,有些人感到如临大敌,认为机器要来“终结”人类大脑了。这个判断的潜在逻辑是,机器变聪明的速度越来越快,而人类的智慧赶不上趟了。
不过,《普鲁斯特是个神经学家》有另一番理解:
科学家们总以为我们是遗传因素的链下囚徒,在这些科学家寻找我们生物学方面的“纹理”时,19世纪作家乔治·艾略特的作品却辩驳说,大脑并不是“像切割过的大理石一样棱角分明——并不是结实稳定、不容改变的,而是活生生的、一直在变化的”。她相信人性最基本的要素是可塑造的。
但是,传统生物学一直没认同艾略特对于大脑可塑性的信念。传统生物学认为,与我们身体其他所有细胞不同,脑细胞不会进行分裂。一旦度过了婴儿期,大脑的发育就完全停止了——这一直是脑神经学的基本原则之一,贯穿了整个20世纪。
直到最近,这种情况才得以扭转。经过了数十年的研究,生物学的教科书改写为:大脑在持续不断地生成自己。在这个方面,艺术家的直觉领先了科学一百年。
因此,机器可畏,焉知人类不及人工智能?无论3月份AlphaGo与李世石的战果如何,人类会加速变得聪明,人类将与机器共生。
凯文·凯利(Kevin Kelly,简称KK)在其著作《必然》中提到:
让人意外的是人工智能的出现并未削弱纯人类国际象棋选手的水平。恰恰相反,在廉价且超级智能的国际象棋软件的激励下,下国际象棋的人数、锦标赛的数量以及选手的水平都达到了历史之最。
与深蓝首次战胜卡斯帕罗夫时相比,拥有国际象棋大师头衔的人数至少翻了一番。现今排名第一的人类国际象棋选手马格努斯·卡尔森(Magnus Carlsen)就曾和人工智能一起训练,并且被认为是所有人类国际象棋选手中最接近电脑的一个。
乔纳·莱勒说,人类大脑最神秘的事情就是,我们对它知晓得越多,它的秘密就会变得更深奥。所以,懂得深度学习不独是机器,人类也在快速学习,与机器比翼双飞。而且,在KK看来,智能的概念更为广袤:
我们误以为人类的智能是独一无二的。然而它不是。我们的智能只是某个特定社会的智能,和宇宙中可能存在的其他智能和意识种类相比,它只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
人工智能(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也可以表示异类智能(Alien Intelligence)。宇宙中有十亿颗类地星球,我们无法确定未来200年内是否会接触到其中一颗上的地外生命,但几乎可以100%确定我们会制造出异类智能。
面对未来的“异类智能”,科学还没给出答案,或许艺术能够先行一步。“游走在优雅和疯癫之间”的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的故事提醒我们:如果将每个大脑都用来同化那些不能解决的大脑理论问题,而且只依据前额皮质的震荡来考证人类的意识,那就会失掉我们主观上的真实。
正如《普鲁斯特是个神经学家》中序言里说到的:
以人类大脑为例,科学家描绘我们大脑的物质细节时说,我们不过是由带电流的细胞和突触间隙组成的复杂之物。但被科学所忽略的是,我们实际上并不以这种方式感受世界。(我们的感觉往往虚无缥缈,而不像机器运转那样一板一眼。)
科学家们无力去拆分的那个“现实”,恰恰是我们切身经历着的唯一现实。
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需要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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