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齐聚
古月泽素来不喜热闹,所以即使在“今夕何夕”也只是允许一层有客人入座,其他两层只用作酿酒房和卧室。一楼客满六成便不许再有人落座,有些个想进来的,就只能在酒楼大门十步开外等候。酒楼里好酒虽然不少,但世人都知“酒圣”大人身子羸弱,三好两歉都是常有的事,因此亲自酿酒的时间并不是很多,每天拿出来卖的更是极少。而且酒楼每天日上三竿方才迎客,太阳稍稍西斜便要打烊。初时自然会有些个不满吵闹的,不过都被店里的小二直接出手打了出去。
天下间蛮横至此的酒楼恐怕绝无二家了,但耐不住“酒圣”的名号如雷贯耳,更抵不住七八里外龙都里钟鸣鼎食之家的趋之若鹜,说白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难怪每日牧山山脚下一群纨绔领着恶奴互相厮打的衣冠破裂鼻青脸肿,待胜负分定后又骂骂咧咧回到自家车上换了新衣重拾风度胜者上山败者四散。长此以往下来,名满天下的“今夕何夕”赚得多少银子倒是不知道,龙都里每天治疗跌打损伤的大夫药铺倒是赚得盆满钵满。
风晨和古月泽来到一楼的时候,大厅里的本就不多的客人已全部离开,十几张桌子擦得干干净净,店里唯一的小二安静地站在一旁,看到古月泽下来才恭敬地叫了一声“大人”,神色之间少有其他酒家伙计的惶惶和谄媚。
古月泽略点了点头,向外望去,只见还未褪尽的细雨里,一行十余人越走越近。当先一人仍是喜穿一身白衣,大步流星,见到屋里两道身影后走得愈急,头上那把做工考究的素色油纸伞简直要跟不上他的脚步,片刻间便第一个踏进酒楼。他双眼直盯着风晨许久,脸上抑制不住的惊喜与激动,终于是要随着那个久违的名字一并而出:“小风!”
看着越来越近的那人,鬓微霜,笑如故,每迈一步似乎都映出了过往的诸多岁月,风晨一时之下也是颇多感慨。直到那人走到近前站定,叫出自己的名字,他才长呼了一口气,一把搂过来人的肩膀,笑着道:“好久不见,大师兄!”
面对这种市井小厮的刁蛮动作,跟在龙主身后的一个个守卫俱是虎目含煞地握上了腰间的佩刀,然而身为龙主的龙弈却并未反感,甚至看起来心情更好了一分。他毫不在意地拍了拍风晨的后背,“不错,比离开前壮了很多。”风晨眼里满是笑意。
紧跟在龙弈后面的,还有一位拉着一个男孩,俊眉修眼珠围翠绕的端庄妇人,这自是和三人自小一起长大,并于十八年前嫁与龙弈的牧蝶无异了。她转身安抚了几名护卫,这才莲步轻移,拉着男孩走了进来。风晨把目光转向她身上,看着眼前这道身影与十七年前的那个活泼烂漫的少女形象渐渐重合,令他稍稍有些恍惚。等到对方已经走到他面前,一抹和十七年前颇为相似的俏皮从她那高贵优雅的妆容上悄然掠过,而后熟悉的轻柔的声音响起,她叫道:“小师兄!”
刚刚收回思绪的风晨,听到这声久违又带着调侃的称呼,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
风晨自小无父无母,是被老牧头外出时不小心捡回来的,后来又捡回了古月泽。除了捡人,老牧头还有一种摸骨的功夫,能通过摸骨大致推算出两人的生辰年月,据他说,风晨要比他的女儿牧蝶小了半年左右,而晚来的月泽则比两人长了一岁有余,但不能精确,因此老牧头便索性以捡回来的那天作为两人的生辰。
也许越是晚来的年岁最大,当六岁的龙弈也来拜师时,原本最大的月泽也还不到四岁。不过龙弈却不是老牧头又随手捡来的,而是他的父亲龙猛亲自送来的。龙猛常年在外四处征战,因此不得不替龙弈觅位良师让他安定下来。风晨现在还记得那天,一大群明晃晃的铁甲戎装,一位人高马大的中年汉子,以及那个被护在中间的眼圈微红的小贵公子。那排场可比老牧头随手在荒山野外随便抱来的风晨古月泽两人大了不知多少倍。
然而相比龙家的郑重,老牧头这边就随便多了。这老家伙授艺竟连拜师礼都懒得办,更可气的是竟不按照入门的先后给徒弟排序,只是按照年龄大小大龙二月小三地叫,风晨一度怀疑这个整天昏昏欲睡的老酒鬼早就忘了他们三人的名字。直到古月泽逐渐展露酿酒天赋,以不给老牧头酒喝为要挟,这才免去了“二月”这古怪的外号,只叫他月泽。不过“小三”这个外号却是被老牧头一直叫了下来。风晨自然是不服气的,但找老牧头抗议了几次不仅被他老人家给无视了,还惹得龙弈月泽牧蝶三人在一旁发笑,可想而知,最晚出娘胎的风晨当时的心情是多么悲愤。
龙弈因为年长,已是比他高了一个头,自然是打不过的,月泽虽然和他个头差的不多,但整天病怏怏的,真要去打他风晨也下不去手的。况且能让他开心的事本就不多,愿意笑就笑吧,不理他就是。算来算去,能找到的软柿子就只有牧蝶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娃娃了。当然不会真个去欺负她,只是想尽办法糊弄她,让他叫自己师兄这种事,风晨一直是乐此不疲的。然而而今的小蝶也算母仪天下,还能如幼时那般俏皮,一见面就以陈年往事拿他出糗,如何能不让风晨捧腹难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