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经营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杂货店。
我们一家坐在桌旁听父亲讲道理,突然父亲垂下了头,接着抬头望了望我们,转头又望着窗外,眼里充满了迷茫,一动不动的发着呆,突然深深的叹了口气。接着,一个男人心里沉寂许久的忧愁如深秋的冷风般席卷而来。
08年那年,父亲将我们安置在一个人极少的工业区里,自己只身前往十几公里外的市中心,开起了现在的这家杂货店。
那时人还很少,整条街只有两家杂货店,一家是爸爸的,另一家是一个与父亲年龄相仿的男人的。两人为了争夺生意互看对方不顺眼,总想搞垮对方,争争吵吵了许久年。九年后的今天,两个四十多岁的大叔已然成为朋友,有事没事聚在一起喝酒,谈论着新开的连锁便利店的不好,以后的生意如何如何不好做。
那时父亲三十出头,大概是年轻时当过三年兵的缘故,身强力壮。常常是一个人看店到凌晨三点,睡了四个钟后,又爬起来继续看店。独自一人,既是老板,又是员工,所有的苦和累一个人尝。如此日复一日便是一年之久,生活安顿下来后,父亲才将我们接来。
我清晰的记得有一晚,六岁的我半夜起来发现店里还亮着灯,迷迷糊糊的从阁楼上下来,才知道此时只有凌晨五点,天刚蒙蒙亮。父亲已经熬了一晚,他望着窗外人与车渐渐多起来的道路,手背在身后,沉默不语,眼里闪着光芒。
我跟父亲讲完那个凌晨的事后,父亲笑了笑,眼角泛起皱纹,唇边的胡子随着咧开的嘴伸展开,他缓缓的说道:“现在老了老了啊,就算是睡到中午十二点起床,熬到凌晨一点钟,都已经累得够呛了,实在是受不了啊,没有年轻时的身体啦。”我的眼眶突然发红,这过去了,还没有十年啊。
父亲说他老了老了,已没有年轻时的身体。他两鬓微霜,笑起来总是缺少年轻时的风采,带着许多老人一般的沧桑。但我心里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他的老,他不过四十三,是所谓男人四十一枝花的年纪。我望着他,突然发现,也许,这是一朵雪花。
岁月既不是镰刀,也非一把杀猪刀,它是美术生手中一把小小的手工刀,是裁缝手中剪布的小剪刀。上帝握着它们认真的在父亲的脸上划过,留下了小心翼翼的纹路,在父亲的发上划过,留下若隐若现的白发,让父亲显得既苍老又不那么苍老。
我静静的坐着,心头涌进无限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