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接了个电话后，朝我腼腆一笑，说：“我妈找我有事，我得回家了……这次，你要送我吗？”

这出乎我的意料，暗暗惊喜。我不动声色地随口答道：“好啊！”

两个多月前，在同学阿亮家的一次聚会，经阿亮介绍，认识了他的表妹小雅。那时，已过而立之年的我正为反复相亲毫无结果而烦恼不已，小雅的出现，宛若一颗百年难遇的不灭流星，骤然划过我渐趋麻木而又孤寂的心灵。那一刻，我突然间觉得生活有滋有味，坐在那群朋友中即便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倾听和观赏，也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乐趣。而实际上，我一直就在酝酿着同小雅的聊天，我时不时地找她说话，找理由对她看了又看。我喜欢她云淡风轻的谈吐，喜欢她唐诗宋词般的长相，更喜欢她若即若离的含情脉脉。我的潜意识里闪现着一个生机勃勃的念头，如春风中破土而出的草的嫩芽，注定长势迅猛：她正是我要找的人。我不能不为此感慨，人生中某些人的相识，的确是可遇不可求。

我委婉地要了小雅的手机号，几次相约，她都如期而至，只是每次回去却不让我送。我知道她这是在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正当我为此日夜揣摩她的心思，以求有所突破时，今儿她竟主动要求，这的确让我喜出望外。我默默鼓励自己，事在人为，趁热打铁，希望就在眼前。

出了咖啡厅，小雅眼疾手快，朝街对面的一辆三轮车招了招手。看得出来，今晚她也挺高兴，甚至有些兴奋。

“你们要到哪儿？”车夫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伯，看上去有些瘦弱，声音却挺洪亮。

“灵溪万翠路72号。”小雅语速轻快地答道。

三轮车里的空间很小，我却感觉整个天地只有我和小雅，只剩我们俩坐着的这辆车在移动，移动着我胸膛中蹦跳的那份兴奋。街道两旁红红绿绿的灯光和挂满各种招牌的房屋早已在我的视线之外朦胧成了一幅画的背景，不朦胧的只是身边的小雅，一幅画中的小雅。我并没有频频转头看她，但心灵上的另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地在对她进行着默契的“观赏”……

“你们是到，灵溪万翠路……万翠路……万翠路在哪呢？”车夫突然冒出断断续续的话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不会吧，连地址在哪都不知道，骑什么车啊？”小雅很生气地拉下脸来，“真是的，停下，快停下，我还有急事呢！”

我对老伯的话还没怎么在意，倒被小雅的话吓了一跳。

老伯显得很尴尬，脚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真对不起，我是外地人，刚跟老乡到灵溪打工，骑三轮才几天，不大熟……”

我连忙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小雅，说：“老伯，没事的，凡事开始，生疏也是难免的，你继续骑，我们帮你指路。”

小雅脸红了起来，侧向一旁，我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她对我的话有了情绪。

前面要过一座桥，坡度有些大，老伯双腿加快了速度，身子都立起来了，但车子还是慢慢地停了下来，老伯急忙跳下车，拉住车旁的布带使劲地往前拽，步子蹒跚，气喘吁吁，我见状连忙跳下车帮着推，车很快就上了桥面。老伯连声说谢谢，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

当我坐回小雅的身边时，她依然红着脸，语气生硬地说：“你这还是坐车吗，你也可以去骑三轮了。要是换一辆，我早到家了……让你送，我倒楣死了……”

我既惊讶又难过，没想到小雅竟是个虚荣心强又缺乏同情心的人。如果没有晚上的这番经历，我还真看不出来。我的心情随之坠入了失落的沼泽，曾经的想象与期盼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我勉强陪她坐到了终点，我问：“老伯，多少钱？”

老伯犹豫了半天，才吐出话来：“两个人，就拿四块吧。”

“什么，四块？”小雅的脸胀得更红了，“你这老头，骑骑停停挤牙膏一样，还要我们指路费口舌，三块都嫌多了呢！”

我连忙打圆场：“老伯这么大年纪，人生地不熟的，干的还是流汗的活儿，也很不容易啊！”我拿了五块钱给他，老伯推辞不过便收下了……

回来的路上，我发了个短信给小雅：“对不起，今晚让你难堪，更让你失望。我不是你想找的那类人。你也不适合我。再见！”然后删了她的手机号。要是说我不难过，那是假话，我虽然不留恋今晚的这个“她”，但我真的惋惜预想中的那个“小雅”消失了。

让我没料到的是，几天后，我应约去阿亮家聚餐，竟然在他家的客厅里见到了那个骑三轮的老伯。没等我询问，老伯就站起身来朝我笑着说：“在这儿见到我，你肯定很惊讶吧！来，先坐下，让我慢慢告诉你谜底！”说着，他握着我的手在他身边坐下，“首先祝贺你，你经受住了‘考验’！”

“谜底？考验？”我迷惑不解。

“我不是什么车夫，我是一名退休教师，而且还是小雅的舅舅。”老伯平静地说。

“啊——”我感觉不可思议，“那你们那晚，怎么……”

老伯继续说：“小雅是喜欢你的，她妈也了解到这些，对你的年龄、家境等情况都不怎么在乎，唯一担心的就是不清楚你的为人、品性如何。那晚的事，是她妈找我精心安排的，想通过真实的场景考验一下你。我本觉得不妥，看她苦口婆心的样子，就答应了。小雅是个孝顺的孩子，也经不住她妈的唠叨，也妥协作了配合。那辆三轮车是我从隔壁借的。说实话，你人品还真不错，很有同情心，既谦和又不虚荣，更不会因为追求小雅，就讨好她纵容她。那晚我是在演戏，却被你的真诚与真实打动……只是，小雅收到你的短信后伤心死了，说都是她妈给害的……你能原谅她吗？今天我来找你，就是向你道歉的……”

原来是这样啊，我恍然大悟，那本已濒临枯灭的心灯霎时间又被老伯的这一番肺腑之言点亮。那晚的一幕幕再一次浮现在眼前，我回味着每一个细节，回味着小雅的每一句“冷言冷语”。此时的我倒显得有些羞涩了，红着脸说：“老伯，谢谢您，你们的心思我明白了，是我错怪小雅。真是太为难她了，那晚她好几次红着脸，现在我知道她为什么红了。要是我不能原谅她，那我也太经不起‘考验’了！其实小雅并没有错，我根本谈不上‘原谅’她。你们的考验也让我看到了一个真实的小雅……”

老伯听着我的话，满意地点着头：“现在打个电话给小雅，行不？她在等着呢。”

“当然可以呀，我正想着找她说说话呢！”我迫不及待地拨出了电话。

即便删了小雅的手机号，我在心里还惦记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