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
铁门“噹”的一声关上，吴军望着这个还算熟悉的地方，精神一阵恍惚。
小杨神色复杂地对眼前的男人说：“军哥，走吧！”
看着周围人奇怪的目光，吴军淡淡一笑，这种身份的转换，换成他也会觉得很古怪吧？
“我打好招呼了，没人会为难您！”小杨继续说：“有事记得和我说！”
“嗯！”
小杨带着吴军慢慢地向监仓走去，路边的老犯人终于认出这个前狱警。
“这不是老吴吗，他怎么进来了？”
“听说是杀人，死刑！”
（一）
吴军一直觉得，做这份工作就是拿着工资陪罪犯坐牢，尤其是上班不准带手机之后。
入职这么多年，从一开始的新鲜和热血，到现在的冷漠和麻木，他见过太多的丑恶，已经见怪不怪了。
做这一行，没有正义感不行，但太有正义感也不行。
这句话是老领导对他说的，他很快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看见过很多同事，沉迷于被奉承和权力的虚幻中最终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也见过太多热血的青年，因为见证过多丑恶难以调适而求助于心理医生。
没有错，当他看见强奸了女儿六次的人渣，在他面前嬉皮笑脸毫无悔意的时候；当不过20的年纪，却已经7-8次进宫还能跟他若无其事的打招呼的时候；当他看电视上，小偷说把进监狱当回家的时候；他不免怀疑自己这份工作的价值。
他知道，对于某些人来说，剥夺自由并不足以威慑他们。
“那死刑呢？”吴军想。
……
“哥，你这种看法是不对的！”吴雨霏打断吴军的回想：“你妹妹我的毕业论文可是支持废除死刑的！”
吴军听着妹妹说着支持废除死刑的观点，什么死刑并不能起到应有的威慑作用，什么在冤假错案中无法挽回等等，也不反驳。他溺爱地看着妹妹，自从父母因为意外身亡之后，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俩相依为命了。
“笑啥？瞧你这傻样，玥儿怎么会看上你？”吴雨霏损起自己的哥哥，可是毫不客气。
程玥是吴雨霏的同学，也是吴军的女朋友。提起程玥，吴军不禁露出笑容。他这样一个人，居然也会被人一见钟情，有时候想起来，真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现在在判刑的时候，由于你们这些废死派的压力，法官在量刑的时候已经很少适用死刑了！”吴军说。
“那不一样，你不懂！”吴雨霏：“我不跟你说了，我去查资料！”
她拿起包就开门出去，临走前笑嘻嘻地对吴军说：“你女朋友今天应该有空，我就不做电灯泡了！”
不待吴军回答，她风风火火地走了。
（二）
“吴军，你帮我拿一下酱油！”
“好咧！”吴军麻利地把酱油递给程玥，在一旁幸福的傻笑。
本来想乘放假，带她出去吃饭，但她很体贴的选择两个人买菜回家自己做饭。
“你连续值班好几天了，就不要勉强陪我吃饭看电影了！”程玥看见吴军憔悴的神情，很心疼。
一起做饭，一起洗碗，一起收拾，再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虽然他们交往的时间并不长，但两人之间的默契却如结婚多年的夫妻。
吴军曾经问过程玥，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因为他知道她身边并不缺乏追求者，而他自己，也只是一个饿不死的小公务员，赚的不多，工作还忙。
“你身上有一种安全感！”程玥说：“其实我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
这座房子是吴军的父母留下来的，它的存在，让忽然成为孤儿的兄妹不至于无家可归。这也是吴军和程玥未来的家。
虽然从来没有谈论过未来，但他们早就认定彼此。
“玥儿，等你毕业后，过来住吧？”吴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轻描淡写，但微微出汗的额头出卖了他，他心里其实挺紧张。
这算是求婚吗？
“嗯！”程玥的回答很轻，若不是他精神高度集中，几乎就以为自己听错了。
感受到空气中淡淡的温情，吴军低下头，吻上她的唇。
两人尽情地拥吻，吴军摩挲着她的背部，情不自禁。程玥推开了正把手伸进衣服的某人，似笑非笑。
吴军灿笑，停下动作。
连吴雨霏都不知道，交往了这么久的两个人，一直没有发生过进一步的关系，在这个年代，他们这样的关系在外人看来，有点不可思议。
吴军并不是圣人，但他爱极了程玥，她不想，他也不会勉强。
“晚了，我送你回去！”
程玥在学校外面租了一个小单间，用来准备论文和考研，她准备考本校的研究生，吴军也支持她的决定。
她家庭并不富裕，据她说她父亲早亡，母亲改嫁，所以每个月能给她的生活费并不多，吴军硬塞过她一些钱，但女孩就像对性关系一样，温柔而坚决的拒绝吴军。
吴军明白，她能答应过来和他一起住，就代表她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
把女孩送到楼下，她挥手向他告别。
他转身回去，却微微一愣，他看到了一个身影，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三）
“我执行过多次死刑！”老陈对吴军说。
“记得第一次执行枪决的时候，我整整吐了一个小时！”老陈想起那些事情，还心有余悸：“都快闹出病来了，吃不下，睡不着，眼睛一闭上全特么是那家伙的身影！”
“你猜后来怎么样？”老陈故意停顿，却发现吴军没有理他，失望说道：“老领导直接把案犯的卷宗给我看，看完后老子就后悔了，后悔一枪毙了他，太便宜他了！”
“后来我手的再也没有抖过！”
“现在呢，麻木了！”老陈说到这，神情没落。
“不麻木，也疯了！”吴军说：“做咱们这行，没正义不行，太有正义感，也不行！”
“我妹的毕业论文是废除死刑！”
“小屁孩懂什么？”
吴军和老陈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们知道这没有意义。他们见过太多的不平事，但却无法改变什么，选择麻木，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
……
再一次轮休，已经是几天之后。
吴军回到家，疲惫地躺在沙发上，他顺手给玥儿发了一条微信，又没有回！
“哥，你回来了？”吴雨霏今天在家，看到吴军回来，和他打了声招呼，准备出门。
“给我回来，你这几天看见程玥没？”
“我好几天没有看到她了！”吴雨霏感觉奇怪：“她也没联系你吗？”
“不对！”吴军抓起衣服，拉上吴雨霏急忙出门：“我们去她那里看看！”
……
走到门口，那传到他鼻子里的异味让吴军知道，出事了。
他用备用钥匙打开门，映在眼前的是他预料之中，但却绝不想看见的画面。吴雨霏直接吐了，他面无表情地走到程玥地尸体前，对还在扶着门框吐的妹妹大吼一声：“报警！”
强忍着即将奔溃的情绪，他从她身边拿起一张纸，看完上面的内容，泪水再也止不住地决堤，用衣袖擦去眼泪，他悄悄地把纸条塞进口袋。
他拿起程玥地手机，翻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记住，并选择了删除。
吴军做完这一切，陪着吴雨霏等警察上门。妹妹已经哭成泪人，但他却没有再掉一滴眼泪。他没时间哭，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从警察局出来，把妹妹送回家，受到惊吓的女孩终于在疲惫中睡着了，吴军拭去她眼角的泪痕，眼神依依不舍。
他悄悄地把门带上，拨通那个陌生的号码，简单的聊了几句后，穿好雨衣的吴军，消失在这座大雨倾盆的城市。
（四）
“谁啊？”程伟打开门，看见一副熟悉地面孔，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失去了直觉。
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动弹，也无法说话，他惊恐地看着吴军，这个男人正拿着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还好你够笨，一个快递电话就套出你地址了！”吴军说：“警方很快会查出我删除的号码，我时间真的不多！”
“呜呜呜！”
吴军不管在那挣扎的程伟，自说自话：“你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吧？不然早就逃跑了。”
“在监狱里的时候，我就想过，像你这种人渣，真有必要活在这世界上吗？一个强奸了女儿六次，却毫无悔改之意的人渣！”
他哭得像个孩子，却依然用一种冰冷地眼神望着程伟：“你这种人怎么能出来，你为什么会出来？”
吴军拿出程玥地遗书，放在程伟面前：“你好好看看，这是你女儿的遗书，你能感受到她的恐惧吗？你能感受到她的绝望吗？”
“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缺乏安全感，为什么会觉得我有安全感，都是因为你这个人渣！”
他拿下塞在程伟嘴里的布，男人慌忙解释：“我没想过她会自杀，我答应那是最后一次……”
“闭嘴！”程伟的声音戛然而止，愤怒的吴军一刀捅进他的心脏，他望着瞳孔放大的男人，面无表情，一刀，一刀，一刀……
血就这么淌在地上。
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吴军望着倒在血泊里的程伟和满身鲜血的自己沉默不语，他打开门，走出房间。
不一会，楼道里传出尖叫声。
……
“你不明白吗？你哥哥想死。”徐律师对哭花脸的吴雨霏说：“作为一个曾经的司法系统工作者，他犯了案，不自首，却就这么大大咧咧走出去让人报警，警察来了之后还有抗法的动作！”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除了故意找死，我想不出其他理由！”
他拍了吴雨霏的肩膀，说：“只有你能劝劝他了，让他配合一下，不然上诉也还是没有希望！”
说完，他走出探监室。
……
吴军望着妹妹那憔悴地容颜，露出心疼的眼神。他知道他看见她的机会越来越少了，曾经相依为命的兄妹，很快会天人永隔。
后悔吗？吴军不知道，愤怒褪去之后，就只剩下一片空虚，但他想到程玥没有瞑目的尸体，只为能让她闭上眼睛，也是值得的吧？
“哥……”
吴雨霏还没开口，吴军用眼神制止了她。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妹妹，眼神是那么不舍，那么爱怜。
“妹妹，哥哥知道你想说什么，别说了，哥哥做了错事，这些是哥哥罪有应得！”
“还记得你和我说过死刑废除的话题吗？哥其实有不同的意见。我见过太多的丑恶了，我真的无法无法想象，如果没有制约，没有威慑，那些穷凶恶极的罪犯会是什么样子？”
“你说死刑和犯罪率没有必然的联系，统计学上的东西我也不想讨论，作为一线的狱警，我知道没有极刑的威慑，所谓的限制自由是多无力！”
他望着哭成泪人的妹妹，想帮她擦去眼泪，但只能把手放在玻璃上，吴军用手擦去自己的泪水，坚定地看着她。
“作为一个曾经的执法者，虽然我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愤怒，但至少我还能忠于自己的信仰！”
“所以，别起诉了，让我死吧！”
吴军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经趴在柜台上痛哭的女孩，站了起来。
转身的那一刻，他泪流满面，却满是笑容。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 第十天
注：这个故事灵感和素材来自于知乎一个狱警关于废除死刑的回答改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