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和妻子在小区散步,夜幕初垂,凉风习习,小区内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穿着职业装行色匆匆的白领,抱着小孩缓缓而行的年轻母亲,牵着狗溜达的中年主妇,快走健身的老头老太。或神情疲惫,或仪态安祥,或悠然自得。但所有这些人,我都一一陌生,虽然我在这个小区已经住了八年,但我现在和曾经认识的人加起来不超过八个。
之前,我在一个小区住了近十年,只去过两户人的家里。一户是女儿的同学,女儿在她家玩,我去叫她回来。一户是对门邻居,入住时去她家借工具。虽然经常和邻居在门口相遇,但也只是点个头,没正儿八经有过什么交流。一天下班坐公交车回来,下车时看到一个女人手里拎着几袋行李,出于礼貌帮她提了一袋,后来她进了对门家我才知道是邻居家的女主人。她可能以为我知道,但我真的不记得是她。
最近看英国作家奥莉维娅-莱恩的书《孤独的城市》,其在书中写道:
无论身处何地,你都可能感到孤单,但生活在一座城市里,被数百万人围绕着,又会生出一种别样的孤独的滋味。或者,有人会以为这种状态与人来人往的都市生活并不相容,然而,单纯生理上的接近,并不足以驱散内在的隔绝感。在与他人紧密相依的时刻,你可能会感觉到,甚至会轻易的感觉到内心的荒芜与清冷。城市会成为孤寂之地。一旦承认了这一点,我们就会明白,引发孤独的并非肉体上的孤寂,而是联系、亲密关系与血缘关系的稀缺或不足;出于各种原因,人们对亲密关系的需求得不到满足。
上小学的时候,我班上有一半人与自己同姓。先祖两兄弟明洪武年间从江苏移民到湖南,一个在湘潭安家,一个在株洲开枝。历数百年,在株洲的言姓是本姓中人数最多的一支。小学的那些同学,算起来多数都在五服之内。
那时候,我住在一个老四合院里,同一个院子住着我的伯爷爷、叔爷爷、堂叔堂伯几十口人。其它住附近的叔伯爷爷堂叔堂兄弟,多得数都数不清。逢年过节或长辈做大寿,流水席摆几十桌。和父母出门走在路上随便遇着个人,就是亲戚。
即便是非血亲的邻居,也时不时的串门,而过年的时候更是一堆小孩排着队,挨家挨户拜年,讨来的糖果藏在衣柜里,到上学的时候成为解馋的美味。平素时节,吃完晚饭,串到邻居家,三五成群,东拉西扯,说七道八,一天的日子就这样有滋有味的打发过去了。
后来,我离开老家,到了深圳,在深圳安家。在深圳、惠州、广州、珠海、四川或长或短的工作过,出差去过的城市就更难计数了。二十年,我只遇到过一个本姓中人,且仅一面之缘。二十年,我在五个城市、七个单位工作过,再加上短暂的自己创业,同事换了一拔又一拔。多数同事离开后彼此就再无联系,个别单位的同事即使有联系方式,也不过是逢年过节在微信上问个好而已。二十年里搬过六次家,和邻居之间本就无多少来往,个别来往稍多的过几年后也渐渐淡漠。
可能有共同兴趣爱好的朋友,相处会稍稳定一些,毕竟彼此结识非出于利益,而更单纯。只是,一个人的兴趣也是会发生变化的。象我,早年踢足球,之后打过一段时间网球,还玩过一段羽毛球,现在跑步。可我呆过的足球队,也多达六七支,现在多数球友已经袅无音讯,只有一支呆的时间最长的,因为有一个共同的微信群,还时不时聊聊天,但年龄都大了,我也不再踢球,已是几年难得聚一次。曾经,我们曾每个周末在一起挥洒汗水,激情碰撞,酒酣耳热,情同手足的啊。
我们身处在一个上千万人的城市,但我们在城市中没有自己的血缘亲人,和邻居老死不相往来,和同事形同陌路。我们和这个城市的联系,不过就是我们的朋友圈,一个个微信群。而朋友圈的朋友,加一个不过是通过那么简单,减一个不过是删除那么容易。数数一年之中,我们曾加了多少个好友,拉黑了多少个好友,加了多少个微信群,又退了多少个微信群?在那么多微信好友、微信群中,我们又得到了多少真正的温暖?只不过是因此打发了太多无聊的时间罢?
可是,身处这个孤独的城市之中,你又有勇气退掉所有的微信群清除掉所有的微信好友吗?
如美国学者特克尔在其作品《群体性孤独》一书中所追问的:“为什么我们对科技的期望越来越多,对彼此的需索却越来越少”。
现代科技给了我们很多唾手可得的“友情”,却很少能带来充盈你内心真实持久的温暖。我们打开手机,在一个个群中热火朝天的聊着,寻找着同伴,寻找着在这个城市的存在感。然而,关掉手机,那一个个刚才鲜活的生命却又变得那么模糊而遥不可及,他们真的在你的生活之中吗?
蒋勋在《孤独六讲》中说:我们可以自我检视一下,在没有声音的状态下,你可以安静多久?没有电话、传真,没有电视、收音机、没有网络的环境中,你可以怡然自得吗?
关掉手机,你只是一个孤独的个体,没有亲人。
打开手机,你仍只是一个孤独的个体,鲜有真正能心灵相通相融的人。
“每个人都在说,却没有人在听。“——蒋勋《孤独六讲》
这是一座热闹的城市,
我是一个孤独的城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