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人在上海一角的温情小故事

图片来源于网络

1.

公寓坐落在繁华上海的偏僻郊区,六七十年代老旧的红房子,七月份的夏天,高大的水杉树围了房子一圈,远看还真是很有老上海的味道。阿姨穿一身花色衬衫从我面前晃过,烫着棕色的卷发,洋气的很,我当时还以为是店里保洁阿姨的朋友,后来才知道,她确实是保洁阿姨的朋友,但同时也是店里新来的保洁。

隔壁收垃圾的老刘嘲笑她,看你那样都看不好这份工作,累人的很。

阿姨要强,别人越是说她干不好,她越是要干得好给别人看。她说,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可不能在老了老了让人瞧不起。刚开始的时候,阿姨不熟悉工作流程,卫生做得不怎么好,店长开会的时候意有所指的说了她,小地方,坏事传千里,出门总有人说她不行。那段时间,阿姨很沮丧,只能越发努力的干活,手脚快起来,一遍遍的清扫角落,慢慢的,工作干得竟然比之前的阿姨出色了。

阿姨开玩笑似的问老刘,怎么样,我这工作干得怎么样。

老实的老刘回答,我错了我错了,干得相当不错。

阿姨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是要别人说我做得多好,而是不想让别人落了口实。本来外地人就有点被上海人看不起,更不想让那些上海人再贬低了自己。

2.

公司安排的员工宿舍就我和阿姨两个人住,刚搬进去的时候乱得不像样子,所有的东西堆在一起,我和阿姨趁着休息的时候,拆拆洗洗,收收捡捡,布置一新,竟然也有了一点家的样子,只可惜对面住着的不是我的亲人,我也不是她的孩子。最后拖完地躺倒在床上的时候,我们互相夸奖对方能得快要上天了,简直是太棒了。

可能这只是暂时的居所,但是也想要在我们还在的每一天都看到它是让人舒心的样子。

感情可能就是在朝夕相处中积累起来的,孤单的城市我居住的地方只有你,你也只有我,我们彼此依赖彼此需要。阿姨说,每天跟在我后面像个跟屁虫一样,我嘿嘿嘿的傻笑着说,不跟着你我跟着谁。

我们开始熟悉彼此的习性,能开适当的玩笑,阿姨尝试着教我做饭,刚开始站着离锅恨不得一丈远,到后来能熟练的倒油,放葱放姜丝,炒菜,总算是自己也能做顿热乎的饭了,一两次觉得新鲜,有成就感,坚持做了一段时间后,开始觉得不想早起去买菜,不想要洗碗洗锅,做一顿饭花费好多时间,于是就开始偷起懒来。每天到饭点的时候就跑去厨房问阿姨,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啊?阿姨就会笑着说,做了你的饭,快过来吃吧。有的时候到饭点了我不去那跟前晃,阿姨就会上楼叫我,大小姐,下来吃饭啦。不得不说,这种感动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就是那种心里会突然一暖的感觉。

3.

休息的时候我们一起走好远的路去逛街,一路上说说笑笑,我挽着她,像挽着亲人一样,这是我的阿姨。阿姨跟我讲很多她的故事,上中学的时候喜欢历史老师,那种小女生一开始对男性的崇拜与好感描述的清清楚楚,和大多数青春期的女孩一样拥有同样的暗恋,也会突然说,有一年在家里的街上看见那个历史老师了,老得背都直不起来了,脸上都是皱纹,当时就觉得不喜欢他了,但是历史老师年轻时的样子还是存在脑海里,那是属于阿姨的青春。也会讲她们家老陈,嘴上说着多不喜欢,但心里其实还是有一点自豪的,说起一次老陈让她记忆犹新的感动,秋天的时候,阿姨和老陈待在家里,老陈在沙发上看电视,阿姨坐在沙发的另一边看书看得睡着了,老陈一脚过去,差点把阿姨踹下去,还没等阿姨破口大骂,老陈一句,要睡你怎么不盖被子呢!要不你就去房间睡,把阿姨堵得哑口无言,阿姨说这是唯一一次让她觉得老陈关心她的一次。但更多的时候,阿姨说起她们家小虎,说小虎有多孝顺,说小虎和她准儿媳怎么样,怎么还不赶紧结婚生孩子,到时候看我老了谁还给他带孩子,我这必须得把这件正事干完了我才能安心的走啊。是的,阿姨一点都不缺钱,国企退休下来,每个月拿着丰厚的退休金,因为不想过早的就参与到儿子媳妇的生活中去,就出来外面找些事干,阿姨并不觉得保洁这份工作不好,反而觉得挺好的,每天能干活锻炼身体,出出汗,皮肤也好了,睡眠也好了,腰也不酸了胳膊也不疼了。在她看来,这是一份锻炼身体享受生活的事情,并不是一份工作。

每天和阿姨生活在一起,我会特别开心,我喜欢和老年人聊天。最有趣的要么是小孩子,要么就是老人,其他人都像戴着面具。工作不开心会跟阿姨抱怨,我们一起吐槽吐槽公司的制度,失恋了阿姨会安慰,小女孩伤心两天是正常的,没必要一直陷在里面,这青春没几年的,快出去认识新的男孩子,不要一整台在宿舍待着,好时光都被浪费了比我父母都还担心我的终身大事。阿姨还会说很多的道理,总是能一眼看透我所有的悲欢喜乐,仿佛长着一双能看穿人心灵的眼睛。阿姨说,你就跟个玻璃做的一样,别人一眼就能看穿你,这样子容易吃亏,容易被欺负。我说,这样挺好的,想那么多多累呀。没过两分钟,我就听见阿姨的呼噜声了,让我见识了什么叫秒睡,我问阿姨,我说你怎么可以说睡就睡,阿姨说,因为我没有心事呀,哪像你们年轻人,又要担心工作,又要操心未来,还要处理感情问题。

4.

我还以为日子可以这样持续到明年去,可是分别是突然间的。领导就是这样,从来不会考虑你的想法,因为他觉得这样很好。要走的那一天,我睡了一个大懒觉,前一天晚上因为不想走的情绪一直围着我转圈圈,失眠了,后来糊里糊涂睡着了,醒来就已经是中午了,刷牙洗脸的时候有朋友跟我讲,听说你要走了?我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阿姨在厨房里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说是你要走了。我听了当时就感动到想哭,果然,我还没把睡衣换下来,阿姨就上楼叫我,大小姐,下楼吃饭了,我滴个乖乖,才刚起来,赶紧的啊。

我想哭,可当时眼泪流不出来,只有感动,我又磨蹭了半天,阿姨又让我朋友来叫我,我说好的好的,拿了泡了很久的酒下去,阿姨爱喝酒,她总说酒能助兴,我给阿姨倒了一杯,说,酒就留在这里给您喝了。饭桌上因为有别的人过来聊天,也没说什么话,饭后会宿舍收拾行李,迟迟不肯动手,因为心里压根就不想走。别家店的店长打电话过来问我什么时候过去,说是没有厚被子。我说晚上吧。阿姨又帮我收拾厚被子,我只管拿东西,阿姨整整齐齐的给我放进袋子里装好,打包好行李接近五点了,朋友刚好下班,阿姨和她一起送我走,帮我拎着东西一直站在公交站牌等,看到我上车才走,心里的不舍从不愿意回头开始。

5.

新的地方人都很好,只是又要重新收拾房间,想着以前和阿姨一起生活的日子,都是相互帮衬着做事情,从今以后,我就要一个人想办法一个人动手了,越想越不开心,晚上十二点了仍然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陌生的环境,我叫了一声阿姨,没有人回答,突然间就陷在黑暗里了,是的,我不争气的哭了,说着,阿姨我想你。那种感觉和第一次来上海的时候一样,孤立无援,无处可依。要怎么来说,阿姨对我来说的重要呢,可能我们只是在人生的这一段相遇了,一起相依走过了一段日子,但是日后我们都知道可能不会再见了,只是此时此刻你与我而言是最无法割舍的感情,是最不想离开的人。走的时候,我对阿姨说,以后你回老家了我去看你,阿姨说,别说这些话了,好多人都跟我说过这个话,经过我家都没说来看看我,不可能的了。我说,那我过两天来看你,好在,我们现在还都在一个城市。

不管怎么说,生离死别都是世上最残忍的事之一。也许我这次突然的离开,就预示着我们或许离真正说再见可能再也不见的日子不远了。那又有什么关系,感谢您赐我温粥热饭,感谢您赠我一段好时光,我明天就去看您,因为,现在我还不想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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