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86版《西游记》的导演杨洁有一段自传,是关于陪伴了很多人度多一整个童年的白龙马的。
戏里,他是鹰愁涧初见,一身傲气的浪里小白龙;
戏外,它是曾经赫赫有名的军马,为了拍剧被除去军籍,再被800块买断终身。
进入剧组时,它才只有四岁。此后,五年的山水长远,它一直跟随着剧组在全国辗转进行拍摄。
其间,因为条件艰苦,它也曾几度遇险:在苏州失足卡进水渠、在九寨沟意外跌落乱石坑……在灌县二王庙拍摄“大战蜈蚣精”戏份时,更是差点就跌落悬崖。
——他承受了良多的痛苦与凄楚,却只能不言不语,默默承受。
就是这样的小白龙,在《西游记》杀青之后,却被当作道具,跟“服化道”一起被送到了中央电视台无锡拍摄基地,供人观赏合影。
最开始,基地的领导满口答应,承诺给白龙马“退休老干部”的待遇,好好照料。
可事实上,这匹跟着唐僧师徒上过山下过海,都过妖魔鬼怪的小白龙却一直被关在最阴暗狭小的洞窟里,满身恶臭,无精打采。
杨洁多次恳求基地的领导好好照料这位《西游记》的大功臣,可领导一面满口答应,一面却说“马活不了多久,他也该差不多了”。
1997年,小白龙安静的死去,不知道具体日期,不知道埋葬的位置,不知道掩埋它的人是否还记得,它也曾是九霄云外的马匹白龙马。
到今天,它已经死去了整整20年,可从没有人在提起——其实别说只是一匹马,就连《西游记》里的演员和导演们都已经渐渐被人遗忘。
博文的题目叫做《白龙马已死,孙悟空老去,大闹过天宫的英雄们终于被抛弃在遗忘里》。
作者回忆了片酬微博却制作精良的《西游记》,还缅怀了一众值得敬重的老艺术家们。文末,作者说
去年春晚,当已年逾花甲的美猴王带着他的金箍棒孤独的登上舞台,不知道当时有多少人瞬间热泪盈眶。
怎么我们总要在快失去的时候才想起来,原来有些很重要的事情被我们忘记了。
可我还觉得,这世界上总该有些东西不能被忘记,哪怕他已经远远落后于时代,哪怕他们都已经垂垂老矣。
因为小时候,孙悟空保护了我们的每个梦,所以长大后,我们能不能也记住这些属于我们童年的英雄。
孙悟空斗得过天地,却斗不过现实。
杨洁撑得住理想,却撑不住遗忘。
她说:遗忘,大概是现代人,最擅长的一件事。
02
无独有偶,前段时间,刷爆朋友圈的,是罗玉凤的《求祝福,求鼓励》。而这篇文章的火爆的原因之一,同样是因为“遗忘”。
苏林深在《罗玉凤:你没我丑,但你活的不如我啊》中说:
丑分很多种。
人丑,心丑,里丑捧心,出丑扬疾,跳梁小丑。
而这些丑,在凤姐出现的之后全都黯然失色。
凤姐的丑,一经出世长盛不衰,那种热度很可怕。
她的丑是传播最广的、被大众默认化的。上天入地,街头巷尾,无人不知。
这种认知甚至是无意识的——当我想到丑,会自然而然想到她。当别人说她丑,我也不觉得这是伤害,反而是理所应当。
按照大众当时的心态,你可以说我丑,怎么说都行。
但你要说我长得像凤姐,哎呀妈呀你给我站住,我今天非跟你拼命不可。
可如今呢?我们一提到凤姐想到的是什么?
——牛逼。
2017年1月11日,凤姐发布了名为《求祝福,求鼓励》的文章,迅速成为爆文,秒过10万+,接近2万人赞赏。
以她知名网媒签约主笔的才气,文字再如何渲染都做得来,可是她偏偏没有。
她用平白无实的文字,写了一段深刻入骨,不堪回首的回忆录;也是死不认命,誓不罢休的血泪史。
隔天凌晨,凤姐再次发文,做了两个决定。
一是把上篇文章的20万元打赏全部捐给山区,周一公布捐款凭证;
二是从即日起,永远关闭赞赏功能。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昨天你给我的钱,我不要。明天你想给我钱,我更不要。
文中,有许多凤姐的自传——
罗玉凤的妈妈却告诉她:“你要认命,这就是你的命”。
这十个大字从罗玉凤童年开始,就是像一串挥之不去的诅咒。挣不脱,逃不掉,如恶魔,如梦魇。
她的妈妈甚至在她被全民唾弃时对记者说:“她之前没有受过啥刺激,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家里很穷,她每个月顶着噪音轰鸣和浑浊的空气去水泥厂向继父要生活费。
最终,她决定离开小地方,去上海闯荡。
让罗玉凤一战成名的,就是那次在上海公开征婚。
她择偶的要求是,
必须为伦敦或哈佛大学硕士毕业生,必须博士生连读;
必须为经济学专业毕业;
必须具备国际视野,但是无长期定居国外甚至移民的打算;
身高176--183左右。长得越帅越好;
无生育史;
东部户籍;
年龄25--28岁左右。
而开出此等条件的居然是这样一副尊容,顿时扩散开去,大江南北,男女老少,笑掉多少颗大牙。
随即而来,便是铺天盖地的骂声了,堪称噩梦。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人在骂她;在她看得见的地方,所有人唯恐避之不及。
被母校保安赶出学校,被家人疏远,被朋友拉黑,被全世界孤立。
发觉社会已容她不下的凤姐直飞美国,在纽约住地下室,冬天差点被冻死;被华人同胞嘲笑,被华人老板谩骂,依然是社会底层。
看似什么都没变,其实一切都变了。
她的努力得到校长的夸奖,她的文笔得到媒体的认可。
可是不够,她还想拿到美国的绿卡。
我想拿到这张绿卡,并没有什么复杂的,不能告人的原因,只是从我到上海开始,我一直在和某种隐秘的,难以形容的,无可名状的规则较劲,这个过程已经小十年了,我的青春,我人生最美好的岁月都在里面了,这张绿卡,是对我这十年的交代,就像是我的大学毕业证。
我只是想拿到这张绿卡,然后告诉所有人:只要不认命,没有飞不上枝头赛凤凰的麻雀,哪怕最开始低贱到尘埃里。
曾有多少心理专家跳出来指着她说,你们快看啊,她是个病人,有典型的病态型自恋人格症。
现在,她却温暖了正处于困囿中的人,也打动了曾对她抱有恶意的人。
这么多年,她用傲骨做武器,用文笔和坚持做子弹,给那些沽名钓誉的专家予以还击,高贵华丽地碾压回去。
曾经,我们都鄙夷她,因为她丑,却还能那么骄傲。
后来,我们都成了她,因为我们的骄傲也在这藏污纳垢的世界里被现实一击即溃。
如今,我们都敬佩她,因为她从一无所有到备受追捧,我们似乎也看到了一点光。
只要你信念坚持得狠够,草根变参天大树,沙粒变珍珠,萤火虫变太阳,又有什么难的。
苏林深这样表示:
很多人酸溜溜地说,凤姐现在真是麻雀变凤凰。
其实他们忘了,麻雀是鸟,凤凰也是鸟。
只不过是不死之鸟。
当厌弃变成绝对,全世界都指着你笑出后槽牙,你还低声下气乞求什么世界的温柔以待?
你要做的是别伸手,别变成乞丐,更别回头,往上飞。
那些谩骂声离你越来越远,远到消失不见。
倘若厄运缠身,请无视一切嘲笑、贬低、中伤,唾弃,恶意。
无论是外在美还是内在美,都是你逆转命运、跟全世界的嗤笑宣战的筹码。
挨着疼,流着血,咬着牙,忍着泪,总有一天,你会赢。
把那些关于物种讨论的闲言碎语留给弱者吧,因为除此之外,他们一无是处。
03
当我们在看待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的时候,最好的方式,是保持一个理性的距离。
法国文艺复兴后期思想家蒙田曾说:“一个人的价值和评价在于心灵与意志。”
而包括我们在内的很多现代人,意志够了,心灵还尚有欠缺。
大众忘不了《西游记》所带来的惊喜和欢乐,也忘不了凤姐炮轰娱乐圈的难看的姿态。
这些都是流水的过往,更是铁打的事实。
对于白龙马而言,世事凉如水,而人情薄如冰。早些年它呕心沥血,渡尽劫难;这些年,它换来的却是在脏乱差的环境中穷困潦倒,才真正开始了生命中的磨难。
如果将视角从凤姐本人的生活调远,客观地评断她这些年来的轨迹,你会发现,一个人种下什么,就会收获什么。她早些年言语轻狂,思维浅薄,死命搏出位,收获的只有口水、白眼和轻贱;当她这些年平和下来,死磕自己,变得睿智自持,她收获了名利、赞誉和尊重。
他们“早些年”和“这些年”之间所经受的一切,是磨难,也是恶果;是毁灭,也是重生。
其实,爬到顶峰之后面临绝路之人,都处于进退两难;若是跌落,则更是惨绝人寰。
但凡是从底层逆袭上来的人,都经过了炼狱般的折磨,挣扎的姿势都不可能好看。
04
什么是遗忘?
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中说,
人们迟早会发现,一位离了职的首相当年只不过是个大言不惭的演说家,一个卸甲归田的将军无非是个平淡乏味的市井英雄。
那么,在现代人所擅长的遗忘之后,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这个时代、这个社会,究竟会走向一个什么样的境地?你、我、我们所处的环境,到底能够拥有什么样的出路?
白岩松曾说过这样一段话——
如果是简单的坏,或是极端的好,也就罢了。可惜,这是一个人性最复杂的时代。
医生一边拿着红包,一边接连做多台手术,最后累倒在手术台上;
教师一边体罚着学生,坚决应试教育,另一边顾不上自己的孩子,一心扑在工作上;
官员们,也许有的一边在腐败贪污着,另一边却连周末都没有,正事也干得不错,难怪有时候百姓说:“我不怕你贪,就怕你不干事!”;
其实,说到我们自己,怕也是如此吧。一半海水一半火焰,一边是坠落一边在升腾。
谁,不在挣扎?对错,如何评价?好坏,怎样评估?
岸,在哪里?
岸在哪里?!
我想,就在我们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