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蓝色长裙

图片发自简书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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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午夜12点,我们这座有着百年校史的名校沉沉睡去,透过窗幔,对面四层宿舍的灯稀稀拉拉地亮着,有人吐完最后一口漱口水,放好洗漱用品,“啪”地一下,按下开关,零星的灯又熄灭了一盏。我睁大眼睛,努力地想要在这黑夜里搜寻点什么,可是什么也看不见……但我相信,黑夜里总藏匿着一些平日里见不着的秘密。

黑夜里总藏匿着一些平日里见不着的秘密。

空气里隐约的虫鸣,耳畔颤动翅膀的蚊蝇,室友的鼾声轻轻——像溢出的香甜美梦,这些,都是在黑夜里才能感受到的景致。

恍惚中,一只不知名的小虫撩开虚掩的帘子,停留在我耳畔,用苍老的声音讲述着一个久远的故事……

曾经,我也是一个靓丽的女人,我也拥有过爱情。

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我和阿豪在海南度假,一望无际的大海,一望无际的沙滩,阳光倾洒在身上,光与影在追逐着,打闹着,我在贪婪地笑着。突然,沙滩旁的一排椰林哗哗作响,大风逼近,我的波西米亚长裙舞动着,像个舞姿曼妙的舞者,随着风的韵律摇摆。玩得欢畅之时,却发现头顶少了点什么,回头一看,太阳帽早已被风卷到了远处。我脱下坠着金属纹饰的高跟鞋,着急地追着帽子一路小跑……

跑着跑着,海上开始起雾了,沙滩上也隐约出现了一排徽式建筑,白墙小院,流水潺潺,帽子在溪水中游荡,慢慢地栖息在一处小院的墙根。雾气弥漫,我只看得清帽檐浅浅的轮廓。我满腹疑虑地,犹豫着,脚缝里温热的沙一路散落着。慢慢的,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我往前挪了几步,望见蓝色丝带后我大步行径,一步步逼近它。是它!一顶热带风情的衬着蓝色蝴蝶结的帽子。我弯下腰,微曲膝盖,嗔怪着把它捡了起来……

怀着狐疑的欣喜,我站直了身体,猛一回头,却发现雾气翻涌,灿烂的椰林、时尚的建筑,全都被吞没在这浓浓的雾气里,在这浓浓的雾气里,我找不到阿豪的影子……

2.

我的脚好凉……

我摸了摸自己的脚,哎哟!怪不得呢,大冷天的睡觉把脚放在外面,难怪会冻醒!我扯了扯被子,却发现这被子的颜色和自己家里的有点不一样,更白,更亮,更为刺眼。我望了望窗外,一派江南风光,白墙小院,流水潺潺,是典型的徽式民居。

我这是在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阿豪呢?

我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着……

捡到帽子后,前方雾气翻涌,我在雾里走走停停。这一排徽式建筑仿佛没有尽头,没有尽头的恐慌把我深深淹没在这浓雾里,狂奔——我一路狂奔,可还是逃不出这浓雾的魔掌……

恐惧一点点将我吞噬,残余的一点儿希望在浓雾中微弱地喘息。

远处有一个声音,冲着我大喊:“来客人啦?!”

一种未知的恐慌溢满心头,我感受到有人正在向我逼近。这时候我多盼望能来一阵风啊,驱散这恐怖的浓雾,让我看看那个声音的主人是敌是友。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加速,神经像紧绷的钢丝,耳朵仔细辨别着脚步的声响。突然,脚步声停了,我能感受到他就在我面前,汗珠慢慢渗出额头,双脚不自觉地颤抖着。他用力地呼了一口气,雾气开始一点点消散,眼前浮现出他的轮廓,佝偻着身子,是一个衣着破旧的大爷。我用力倚向了灰白色的墙角,目光呆滞,惊恐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怀疑。

耳畔的寂静突然被打破,我感受到了一种温馨的热闹。雾气朦胧地衬出一张张陌生的脸庞,有微伏着腰身做买卖的,有拿着胭脂水粉大声吆喝的,有小孩子围着新式玩意儿大声叫嚷的……眼前的这位大爷穿着一身蓝大褂,冲我微笑着招了招手,“小姑娘,真有缘呐,咱们小镇等你等了好久了!”

我上下打量着他,狐疑而惶恐。

“小姑娘,你放心!我们是好人。欢迎你来到小镇!这边呢,我们为你准备了一间客房,请随我来!”懵懵懂懂地,我随着蓝褂大爷走向了一家小院儿。

小院儿里有假山、凉亭,天井空空,正对着一方水池。楼道旁还有一只毛色棕黄的小犬,软软糯糯地趴在台阶上。瞧见我之后,懒懒地摇了摇尾巴。

在大爷的带领下,我走到了二楼靠近楼道的一间房内。屋子里干净而整洁,阳光正好洒向床边,雪白的被子散发出暖洋洋的太阳的气息。只是门后的梳妆台,逆着光,黑黑的,显得有些不协调……

“祝你旅途愉快!”大爷安顿好我之后,便起身出门了。

他走了几步后,又回头补充道,“这里的生活十分闲适,出门买东西都不用花钱的。小姑娘,你要喜欢的话可以多玩几天。”他又冲我笑了笑,便把门轻轻合上,但没有惊扰的刺耳声。

我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发现信号却出奇的好,于是赶紧打电话告诉阿豪。

“好的,一会儿我就过来。”他冷冷地说道。

哎,这都过了这么久了,阿豪怎么还没来?

3.

我正纳闷呢,突然有一个人礼貌地敲了敲门,未完全合上的门就这样打开了一道缝,缝外是一双细长的腿,她的蓝色长裙随风飘摇着……看得出是个漂亮的女人,应该没什么坏心肠。

“请进!”我谨慎地看着她。

“你好!我是你隔壁房间的姑娘,一个人来这边玩儿的,有些无聊,能跟你一块玩儿吗?”说着,她把门推开了一些,企图看看我的表情。

我坐在床上,点了点头,同意了。

漂亮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纤细的腰肢,雪白的手臂,吹弹可破的肌肤,我别过头,若无其事地摆弄着首饰盒里的耳饰。

漂亮女人坐在了床边,用手指了指首饰盒,“这个,我能看看吗?”

我循着声音,不经意间望到她胸前起伏的玉白,以及柔和的沟壑……她羞涩的脸颊,慢慢起了红晕……“嗯,可以!”说着我便把首饰盒推到她的面前。

“啊,这对蓝色的耳钉真漂亮!还有这个镶嵌着祖母绿的耳环,也好美啊!”漂亮女人欣喜地赞叹着。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送给你啊!”我望向她那扑灵扑灵闪烁的大眼睛,像在宠溺一个天真的女朋友。

“啊?真的吗?”她冲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不住地投来温柔的目光。

“你穿着高跟鞋累了吧,可以跟我一样,坐在床上玩儿。你看,我还有平板,我们可以一起玩儿五子棋!”

漂亮女人果真脱了鞋,蜷上了床,被子这头是她,被子那头是我,俩人开心地下着棋,打打闹闹着,忽略了时间。

“咚咚咚”,门再次响起,只是声响比上一次大了许多。

我赤着脚,飞快地开了门。

他来了,一番拥抱后,他才发现床上还有一个漂亮女人,他诧异地望了望我。我正准备向他介绍,突然,漂亮女人跑过来搂住我的腰,温热的玉白透过波西米亚长裙送来一分悸动……

他走了,摔门而去,眼神里透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愤怒、惊异和失望。

那一夜,他没再回来。

那一夜,她没有离开。

4.

清晨,漂亮女人没再出现,她的黑色高跟鞋歪斜在床边,鞋子的金属配件散乱着。

梳妆台上摆放着她的蓝色长裙,金属匕首整齐地放在上面,带着血渍的刀刃反射出我的影子。裙子血渍满满,褶皱里的殷红在挣扎着呼吸,流淌的鲜红速度变缓,固着在凹陷处,和长裙逐渐融为一体。我正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突然,眼前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没错,是我。”他眼神里布满血丝。

“为什么!”我咆哮,惊恐,愤怒。

“因为她……”他低下头,内心十分挣扎。“因为她夺了我最爱的人!”他像一头发疯的狮子,狰狞的表情扭曲得有些陌生。

“呵!我不爱你了!”我望着他的眼睛,嘲讽地说道。“你变了!变得好陌生……她是无辜的啊!凭什么你要这样做!”我像一头发疯的狮子,狰狞的表情扭曲得有些陌生。

他笑了笑,“呵!我早知道你们关系不一般。”他的嘴角裂开一道干涸的缝隙,仿佛要把我吞没。

我瞥了一眼蓝色长裙上带着血渍的匕首,锃亮的刀刃映射出他干涸的篾笑。是嘲讽?不服?还是轻视?他迅速收敛起那干涸的篾笑,取而代之的是凶恶的眼神。

凶恶的眼神投射在血渍斑斑的刀刃上。我一个健步拿起匕首,用力地插向阿豪的胸口……他阴篾地一笑……“我早知如此。”

“你虽然扼杀了我的身体,但我的灵魂会依附于你,我会再回来的!”他的身体如龟裂的土地,缩小,再缩小,直至散落在尘埃里,悄无声息。

他的笑容渐渐凝固——化为惨白的凉,在雪白的床单上。

我望了望安静的四周,漂亮女人的蓝色长裙整齐地摆放在梳妆台上,手中的匕首再次涌动出鲜艳的血液,殷红的,粘稠的,还裹挟着一个男人的体温,逐渐冷却……

5.

我抱起漂亮女人的蓝色长裙,向雾气蒙蒙的荒野走去。

荒野里一派寂静,孤独的枯木凹斜出诡异的姿势。黄沙,漫天卷地的黄沙飞舞着,手中的蓝色长裙也随黄沙一同飞舞着。黄沙和血渍摩擦着,黄沙和暗沉的蓝色亲吻着,良久,良久,蓝色长裙的血渍已被洗净,深蓝褪为了浅蓝,隐约间看见漂亮女人颤动着睫毛,楚楚动人地说“我想回家”。

我将浅蓝长裙折叠好,循着雾色,回到了住处。

坐在镜子前,我看了看自己苍白的脸,素颜的自己,显得有些陌生。回想起那个漂亮的女人,回想起自己深爱的阿豪,心里不禁一阵酸楚。

于是我打开梳妆镜旁的台灯,拿出化妆包,小心翼翼地拿出化妆用具,整齐地摆放在梳妆镜前。上妆时我突然发现,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变得好陌生,它逐渐扭曲,扭曲成一张阴笑的脸,我仔细地辨认着,它仿佛是一张男人的脸,狰狞的、恐怖的、冰冷的,这张脸渐渐变得熟悉起来……

只觉得我的身体不听使唤,木讷地呆坐在镜子前。

“我说过我会再回来的!哈哈哈哈!”一个沉闷的声音仿若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愈来愈近,愈来愈近,声音鼓动着耳膜,脑袋在极力挣扎着,仿若蹿进一只怪兽,要将大脑搅个天翻地覆。

手脚冰冷,我动弹不得。镜子里的那张脸张开血盆大口,用力地朝我吸气,只觉背部一阵撕心裂肺的疼,仿佛在徒手撕扯一张富有韧性的泥膜,“呲溜”一声,我听到皮囊与灵魂分离的声音,这种剧痛感逐渐蔓延至全身,我的身体仿佛有一种火辣辣的疼,后面又变成毫无归宿感的冷。身后是一片空洞的漆黑,看不见一丝光亮……

瑟瑟发抖,我看着眼前的扭曲的脸瑟瑟发抖,他的灵魂找到了宿主,冲镜子里的我邪魅地笑了笑,起身,走向门外……

我看着眼前的化妆用具,整齐地摆放在梳妆镜前,只是变了方位。

寒意使我煎熬无比,浅蓝长裙静静地躺在一旁。我想伸手去拿,可是,我看不见自己的手,也看不到眼前的镜子。我学着他的方法,用尽全力朝它吸气,我看见裙子一点点向我靠近,飘动的裙摆溢着血液的腥味,这股气味刺激着我的神经,我贪婪地享受着这甜丝丝的腥。终于,我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变暖,脸色开始变得红润,镜中的自己穿着波西米亚长裙,还有一些混杂着蓝色的血渍。可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干净无比,透着三亚海风吹佛过的咸咸的味道,透着江南小镇浓雾里浸渍过的味道。

我看着眼前的化妆用具,整齐地摆放在梳妆镜前,仿佛与这场腥风血雨无关。

镜子里,隐约可见一件漂亮的浅蓝长裙,真像一个漂亮的女人。

6.

惊魂未定的我瘫软在床上,刚刚发生的一幕幕如幻灯片一般在脑海中不停地放映着。

“咚咚咚”,突然有一个人礼貌地敲了敲门,未完全合上的门就这样打开了一道缝,缝外是一双细长的腿,她的蓝色长裙随风飘摇着……看得出是个漂亮的女人……

我望向门后的梳妆台,逆着光,黑黑的,显得有些不协调……

我捡起床边的高跟鞋,用力砸向了梳妆镜……

雾色笼罩的小镇渐渐清晰,古老的建筑如剥离的旧纸片,一片片散落。这个世界如地震一般突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充满阳光的世界。一排排椰林贪婪地吸吮着阳光,成熟的椰果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潮湿的沙滩迎送着洁白的浪花,浪花边坐着沉默的阿豪,他真像一只热带的大象,深情地拥抱着我的波西米亚蓝色长裙,泪眼迷离……

他认真地研读着我,“这是哪来的小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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