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刚停稳我便迫不及待地冲向酒店房间卸下行李,然后在酒店楼下租了辆小黄车,沿着建国门外大街一路骑行,目的地——天安门。
宽敞洁净的柏油马路在一排排整齐的橘红色路灯的照耀下,像闪着革命的火光,让人热血沸腾,兴奋不已。身边不断有戴着头盔,穿着紧身运动套装的年轻人,弓着背,骑着山地车飞速而过。他们和我的目的地一样,只是这身装扮让人觉得更加有使命感。多年前来北京,脑海里闪过的词汇是“历史”、“文化”、“韵味”,而如今脑海里那些清宫剧里才会出现的画面,被“政权”、“秩序”、“革命”所取代,我对北京的印象从百年前拉回到了近代。
哼着小调一路骑行,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是的,我喜欢这座城市。
似乎有什么大人物在附近开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哪哪儿都有穿着深色制服的执法人员存在。
身边的景从马尔代夫大使馆到北京饭店,从现代大气的富丽堂皇到古朴典雅的绿瓦红墙。眼前路牌上距离天安门的数字开始进入5.4.3.2.1的倒数,心脏也愈发激烈地跳动起来。
当天安门广场出现在眼前时,如火焰般蹿动的血液瞬间被眼前绛红的城墙安抚下来,化为一种庄严的平静。未曾想过夜色中的天安门广场,竟比白天更好看。经过重重安检才能站在它面前近距离合照的我,对相框里的人并没有多少情感,只是这夜色,这灯光,这城墙,这随处可见的绿色军装,和游人眼里充满艳羡的目光,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人们这里的与众不同与至高无上。
出发前,同事不止一次提醒我,晚上别一个人外出。直到坐在去酒店的出租车上,我仍迟疑地问了司机一句:“这里晚上一个人出去安全吗?”司机似乎听到个幼稚可笑的问题,笑着说:“北京是首善之都,全中国没有比这儿更安全的地方了。”他的回答,和多年前一样,透着来自皇城根脚下的自信和自豪。
晚上饥饿难耐,去了前门大栅栏觅食。也不知是我长大了还是这里真的不一样了,它成了一条普通的步行街。哪哪儿都有的连锁食品店就像哪哪儿都有的老酸奶一样,你可以说它是北京特色,也可以说它毫无特色。意兴阑珊地随便扒了几口面便打算回酒店。回程选择了地铁,我意外地发现,这里的地铁站内居然没有休息的座椅,线路与线路之间的换乘,往往需要走很多路。等车加上换乘走的路,让我疲惫不堪。一个人回到酒店,往床上一躺便呼呼睡去,第二天起来,竟然哪儿都不想去。
第二天一早送完标书,被告知需要在北京多出差一天,只是这一天没有任务,只需要等通知。朋友说,你太爽了,可以到处去玩了。在朋友的建议下又一个人去了南锣鼓巷。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街上挂满了红灯笼,巷子两旁的树郁郁葱葱,伸出嫩绿的枝叶,在灯笼背后相拥,衬得它们更佳鲜红。我和朋友土或一路吃一路拍,似乎每一处都充满了新鲜感。而这次,古老的巷子内开满了时新的食品连锁店:奶酪、奶茶、川菜、比利时薯条……这种新旧结合的景点让我想起了上海的新天地。曾经看过篇报道说,上海的新天地不是开给上海人去的,而是开给外国人去的,那里完全是按照外国人眼中上海应有的样子打造的。只是南锣鼓巷和新天地的新旧结合不同的是,新天地确实打造出了外国人喜欢的十里洋场老上海那种弄堂里的小资情调,而南锣鼓巷,似乎连老式建筑的影都快看不到了。
沿着南锣鼓巷的主干道走了一会儿,实在觉得大同小异,便干脆钻进无人走的破旧胡同。砖红色的木门上用白纸贴着醒目的“私人住宅,谢绝参观”的字样;穿着橙色制服的环卫工人将脚翘在身边的三轮车上,随身携带的收音机声音开到最大,悠闲地靠着树根晒着太阳;生锈的铁门被缓缓推开,穿着白底蓝花外衣的老太太头顶已经如棉花糖般雪白,她用砖块将大门抵住,在门口冰柜前的藤椅上坐了下来,也不叫卖,静静等着顾客主动找上门来……前方土灰色的墙上贴着“什刹海”的标识,白色的箭头表明,只需要笔直往前,然后右转。要去看看吗?我问自己。被烈日烤得浑身发烫的我选择原路返回,可能是实在特累,也可能是害怕它也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
不想去故宫,不想去颐和园,不想去长城。独自一人乘车来到三里屯的德云社,才发现搞错了时间,这家分店并没有中午场,门票也比上次来贵了不知道多少倍。漫无目的地在三里屯的商场附近闲逛,偶然遇到了那家有名的优衣库。拿起相机的那刻,忽然发现,天空是一种勿忘草的颜色,就像这座城市里随处可见的红墙,没有突兀醒目的高纯度,参杂了一些灰度,反倒自然得让人舒服。
“这里的沙尘暴一般在什么时候?最近北京天气还好吧?”“真凑巧,沙尘暴刚过,这几天风大,空气不错。”我与这座城市,大概是有缘的。每次来都遇到了难得的好天气,即使在上下班高峰乘车都没有遇到传说中的大拥堵。这里的人民有着北方人典型的热情,会热情地指路,热情地告诉你鞋带散了,热情地回应你的感谢与道歉。他们的心似乎很大,或者说,是一种见惯大世面后领悟的“那都不是事儿”的淡定。我小心翼翼地收起在上海时,喜欢在朋友们面前卖弄的带着儿化的北方口音,切换到典型的江浙口音,这是一种不敢班门弄斧的自觉,也是一种人在异乡为异客的警醒。
与广州不同,这座城市虽然也给了我亲切感,但是我却无法幻想自己是当地人。我开始怀念起上海地铁站里等候时的长椅,怀念起路上随处可见的各种醒目的路牌、地铁标志,怀念起随处可招的的士和满大街的便利店。我突然意识到,真正的与国际接轨,并不单指经济、文化上的接轨,还应该包含对人的需求的敏锐觉察。
我似乎更享受作为游客时,那种走在马路上,看到每一块砖墙都觉得它有故事的模样。如果当年,我真的义无反顾地来这里寻求生活,是不是也会如今天这样,不自觉地,在我与当地人之间画上一道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