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们慢慢老去……
咏哥的离世，让我原本困乏的身体受思绪牵动失了眠。
我无数次脑补过我该怎么面对正在老去的阿也阿卜……他们陪伴我长大，我却痛心他们老去的日子里我人仍在异乡……
他们伴我成长，陪我同行，儿时那日，阿卜和我在清晨走进山涧放过群羊，摘了鲜红野草莓，饮了甘甜泉水，饿了吃阿也做的焜锅，喝着阿也烧的茯茶，乏了斜倚着山坡，听着阿卜给我唱着济公活佛：“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你笑我，我笑你，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哎嘿……”
我曾告诉自己，等我有能力就业贷款的时候，一定争取给二老买一庄廓（庭院），让二老再次享受乡舍临黎的生活，所以我不曾想着去考研究生，想尽早经济独立。我没有被谁真正的，无私不求回报的宠溺过，除了阿卜（爷爷）——这辈子我最爱的人。
儿时爱吃的小布丁雪糕和甘蔗，那时即使生活困窘，阿卜总会批发给我放在冰箱，替我削好皮放在碗架上，偷偷领我上街买糖葫芦和彩色麦丽素。我爱吃阿也做的一切，闹茶（茯茶）也好，土豆丝也罢，更别说阿也的芹菜和包子饺子，一切至今是我个人饮食喜好。我和哥哥弟弟们都不一样，我也是阿卜最宠溺过得，祁家唯一的孙女。我从不挑食，我可以开水就着馍馍吃，可以跟着阿卜阿也日复一日喝着糌粑酥油茶当早餐。也可以吃小油白菜吃好久，甚至小时候调皮到阿也刚煮好的热腾腾米饭被我浇了自来水兑了白糖就吃了。至今吃不下一点肥肉，想念阿也的饭菜无数，却从不想念某个餐馆亦或是盛产的牦牛肉。
未入学前，一直和阿卜阿也住在那个小山村，环着山绕着水，每天都会听着鸡鸣早起，昨夜下了雨，今早就要和阿也去庄廓侧面那座坡山去采蘑菇，有些是不能吃的得要阿也确认过了才会放进我的篮子里，每次我的重点都不是蘑菇而是一种好吃甜甜的草根类植物，我们俗叫它：“素鸡”
或“甜面跟子”，新鲜的“素鸡”是真的好吃，比得了任何现在的甘蔗的甘甜，也正是那时候琳琅满目的匮乏，才领会的了最纯粹的幸福感，这座山坡上你能看见好多白石头堆得窝，一半是野兔自己堆的，剩下一半应该就是我和阿卜伪造的“兔窝，总是用来套兔子的𓃹，没办法残忍是有点，可是食物链既如此，毕竟鸟为食亡，何况有强大控制欲的人。后来我再去那个村子，满满的只有回忆和对那一抔黄土的热爱。我爱这座村庄，让我从不畏惧家里的那只藏獒，因为藏族钟爱藏獒那份忠于与爱，即使我身躯再弱小即使我离家多久，回来它总会一如地摇尾巴；我喜欢听那一排排杨树挺直了腰杆在风里互相说着小秘密，看它们迎着风婆娑起舞；我爱这用高原黄土拿板子夯实的土炕，我还记得那早我和阿卜赖床不起，我为了找袜子摸出了阿卜的手枪挨了阿卜唯一一顿巴掌，因为手枪上了樘。我爱这抔黄土，爱房屋背后那座草长大人半身腰的山丘，阿卜总在那里下套，捉到“旮旯鸡”，有时候也是对面那片林子里拿着猎枪打的，阿卜负责打，我负责找到目标。傍晚我总是揪着那被阿卜烫过水的野鸡爪子，哼着歌和阿卜给它扒着皮，那晚一定是丰盛的“野鸡蘑菇面片”啦！我经常躺在家门口这抔肥沃的壤上，身下是被我压倒一片的油菜花田亦或是豆瓣儿田，有时候能感受到蜜蜂嗡嗡，泥鳅簌簌，我怕虫，但也要望着天睡上一下午，总让阿也找我大半天。
活至今，我敬佩很多人，无私奉献的人，钟爱一件事的人，还有两袖清风，廉洁奉公的阿卜。那个年代的阿卜威风凛凛，是检察院检察官又是公安局局长，可印象中阿卜只有那辆黑色自行车，总载着我上下学，没有开过或接受过吉普车。那个年代，一官带富家族连理太容易了，那种风气下不扶持子女估计都是傻子吧？估计阿卜就是个憨老头子，任何子女全凭本事，不要妄想走后门。这些年家里人是对阿卜有心里不说怨言的，当年比阿卜官级小太多的人的子女如今耀武扬威，大腹便便，而阿卜膝下子女不是下岗就是失业，落魄至极。可等我大一些时候，爷爷打开他的“珍藏”的衣柜，穿上绿色军装，看到肩膀上的徽章级别，胸前快挂到口袋的勋章，和一排排正红绒面的奖章的时候，我彻底懂了阿卜一切的安排。人不怕摔倒，就怕被挫折吓倒。
今夜，我想着阿卜阿也，泪流不止，脸颊滚烫。他们健在却正在老去，迄今最后悔的选择莫过于没有从医，为了远方为了开拓眼界为了走出来而放弃临床医学，百无聊赖的面对着丝毫提不起兴趣的专业。南京三年江西一年北京即将四年，八年我基本在异地，靠着电话线问候冷暖却感受不到他们冬日呼出的白雾何时开始越来越虚，身体越来越不耐寒，膝盖越来越挪不动楼梯台阶？
呆久了城市，讨厌极了城市夜里的躁动和霓虹灯，照不暖人性的扭曲泯灭，人心之间的监狱隔墙，我喜欢唱歌却不喜欢进KTV和酒吧，在京我基本入夜不出门因为我恐慌这个城市人性比鬼灵更渗人心。我喜欢说话，滔滔不绝那种，可后来我选择更多时候漠然寡言，我因身边的“甜面人”而伤心过，一腔热情看似被她“悦纳”却在转身背后谋划着下一步，所以更喜欢直白的人，不怕吵架帅甩脸子，就怕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交情。
清空了挑了好久选定的滑板和衣服鞋子，撸起袖子管住嘴，拿起奖学金和补助，想买个入门级相机单反，现阶段只想借助它，定格阿卜阿也的每一次气息，留住他们“最美”的年华。我爱阿卜够爱到放缓儿女情长。我曾经极度想被宠溺，如今却想极力放下。到嘴边想说出的喜欢，也在今晚想默默回去，我得告诉自己，不是怂了没有勇气，而是时间不够我谈及这些，我得抓住阿卜阿也努力在等着我的这些日子，我不知道对我来说吃喝玩乐每一天，他们一刻刻怎么忍受某一神经某一细胞的老化，我也不确定若是错过我该怎么恨自己，怎么面对……我怕了……
阿卜阿也，
您们伴我慢慢长大，
我陪你们慢慢老去…………
❤
2018.10.30 03：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