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xxx有120斤!”
我恍惚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从成摞成摞的书堆中迷茫的撑起脑袋。讲台上一位男生拿着好像是本班的体育测试的表格,大声的喊出那句话,并兴起的执着粉笔在黑板上划着“xxx,120”这几个字。
我不敢置信的睁大眼,沉重镜框后的眼睛暴睁着,直到眼睛都开始酸涩,我还是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竟是真的。
讲台上的男生得意的看着我,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
教室里有一瞬的死静,似是讶异,但还是一齐哄笑起来。
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平时一起开玩笑的同学朋友齐齐幻化成了邪恶的小兽,奇形怪状,龇牙咧嘴的向我扑过来。我的大脑已经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木头一样僵在那里,愣着两只眼睛看着那些张牙舞爪的怪兽向我扑过来,我既说不出话,也没有力气躲开。
时间将所有人都定住了,唯独我。
我眼睛盯着讲台上那个还在保持着哈哈大笑的男生,黝黑的脸,由于过分夸张的笑挤出了一道道褶子,像是泥塑雕像上刻着的纹路,刻的那么决绝、果脆,也一刀刀剐在我心上。
我机械般的转过头,脖颈那里的骨头咯哧咯哧的响着,我邻桌的男生,捂着他的大肚子,笑得腰都弯了下去,他白胖胖的手按在肚皮上,肚皮都只是微微凹陷。
我记得我们平时还相互鼓励着要一起减肥的,可是他那快要笑出眼泪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鼻梁上的眼镜更沉重了一分,镜片上忽地闪过绿色的幽光,时间的齿轮继续转着,教室里已然恢复了吵闹,但我知道,那份热闹不属于我。
我迅速低下头,不让别人看到我的脆弱,脑子里轰轰响着的只有“逃避,逃避……”
我慌乱的将凳子踢到,桌子上的书和试卷被我突然地起身全都扫落,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
我要逃,我要逃……
我踉踉跄跄的向门口奔去,不想再去看他们嘲弄的眼神。
我逃到厕所,迅速的躲到一个隔间里,门哐的一声关上,厕所里还有人在被这突然的一声惊得爆了一句粗口。我全然不顾,不似以往那样抱歉的说声对不起。
我像头极度愤怒哀痛的小兽,呜呜低鸣。我压抑着自己,不希望让厕所的人听到我的哽咽声,攥紧自己一戳就会出现小肉坑的拳头,脖颈和额头的青筋突突跳着。我尽力抿紧嘴唇,可眼泪还是势不可挡的冲进了嘴里,舌尖咸咸的,苦涩。
耳朵轰鸣,上课铃声断断续续的钻进我的耳朵。我长出了一口气,厕所里只有哗啦啦冲水的声音。我脑海里竟闪过几个厕所恐怖故事的片段,感到前所未有的惊恐,我颤抖着将门打开,急冲下楼,一个班级齐声朗诵的声音像是饿狼一直在我身后追赶。
我跑,我跑,我逃,我逃。
脚上的鞋子踏过一个又一个的水坑,我奔向操场,我庆幸着此时没有班级在上体育课。我低下头,呆呆的望着被水浸湿的鞋面,星星点点的泥黏在上面像是点缀。恍然间,有阳光打在我的鞋面上,我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雨不知何时停了,我的眼泪也不知何时风干了,脸上只有薄凉的泪痕,脸皮也不自觉的绷紧了。
天边隐隐约约的现出彩虹,我看着,心悸的微微颤抖。我的腿还是那么的粗,我的胳膊上依然有着女生嗤之以鼻的拜拜肉,我的脸依然是那张只要一笑便会挤出肉坑的脸,我假装那是酒窝,别人想都想不到的我只用一挤便会得到的酒窝。天上的乌云慢慢的飘远,只余下一丝丝灰色的阴霾,彩虹淡去,我的心慢慢得到平静。
回去吧,还是要上课的,哭完了就回去吧!我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我还是那个有着大脸却无畏向前的女生,走到班级门口我便略带抱歉的喊了一声“报告”,老师没有说什么,大概是看到我那仍然微微泛红的眼眶吧,我想。我故作镇定的回到自己的位子,努力使自己忽视那些投在我身上的目光。下课了,那位男生三步却作七八步的来到我的桌前,他嗫嚅着说:“对不起,我不该那样子。”我颦起了眉,抬起头直直的盯着他,他眼神闪躲着,将头扭向另一边。你可知道,当时的我也是这样被你们看着,如此不堪,被你们的眼神刺得无所遁形。我并没有说什么,没有故作轻松地说“没关系的,这点小事”,没有站起来脱口大骂得理不饶人,我就那么直直的盯着他,周围又静下来了。那种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像是被硬生生地剥下了身上最后一层保命遮羞的皮的感觉,也不太好受吧!我苦笑着想。
事情的后来呢?后来,哪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呢,事情不了了之,一切像是从未发生,可我的心上,留下了一道疤。事情是高中时期的,可过了这么久,每每想起,我还是觉得痛得喘不过气来,大口大口吸进空气,可空气都是疼痛的。
有一种病,叫肥胖是一种会呼吸的痛,它活在我身上的每个角落。
这样的病,曾让我痛彻心扉。我曾无数次的拍打拉扯自己身上的赘肉,心底歇斯底里的叫喊着,你为什么还不滚,非要一直赖在我身上。可生活多的是快乐的时光,多的是痛苦的挑战,一个“胖”字又算得了什么呢,拆开来看也不过月半而已。那天雨后的彩虹依然待在我的记忆里,草叶上残留的水珠圆圆润润的也逐渐蒸发,如同我那天我的眼泪。
面对,不一定最难过。孤独,不一定不快乐。打那次之后,我便尝试着每天晚上在结束冗长的晚自习后,奔赴到操场上跑几圈。说是奔赴也并不过分,教室是准备高考的备战场,操场是我托付瘦成一道闪电希冀的地方,从一个战场奔赴另一个战场。我跑呀跑,想着我要比昨天多跑几步,一步步,我的步伐一步步慢下来,鞋底摩擦着塑胶跑道。我不停的喘气,几个呼吸之间都难以连续,空气通过我大口的呼吸刺啦啦的灌进我的喉管,像是喝下了整罐的辣椒酱。我竭力的按住自己的肚子,希望缓解跑步带来的腹疼,无济于事。每一口空气都是辣的,每一个呼吸都是疼痛的。
每次的夜跑,身体里流出汗水,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身体里流走了一些东西,又好像得到了一些东西。
时间像偷存的私房钱一样少得可怜,我们在右边行走,时间从左边流走。青春里所有的疼痛,都将成为我将来“炫耀”的资本。我的胖像是我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在所有的同学好友挥了挥手散场之后,它仍然固执的留在我的身边,哦,不,是在我的身上。它好像融入了我的血液中,与我身上各个器官相谈甚欢。我仍然努力的与它作着斗争,不过不再那么强硬,不顾一切,我学会了淡而处之,学会了用时光磨灭敌人的斗志。我一面想将“胖”减掉一个“半”,一面不甚疲倦的用当年这个我一直不敢面对的“病”来自我解嘲,甚至自黑。
跑吧,向前跑吧,哪怕呼吸都是疼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