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我多半都是坐七路公交车上班。七路公交车终点站在西门,我上车的桥梓口站是第二站,大多数情况下有空座位。
七路公交车是本市出了名的老年乘客居多。上了车,我一般坐在司机后面,靠近门口,面对面是四排座位的位子上。我坐这里是有考虑的,这种座位在台阶上面,上下不方便。老人腿脚不利索,留下起坐方便的座位给老人。
这天早上,车到广济街站,上来了一位抱小孩的中年女人,她上车后,看见老弱病残孕座位上已经坐上了人,她站着迟疑了一下。并没有人站起来给她让座,就扭着屁股艰难地坐在了我旁边。
我喜欢小孩子,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那孩子,孩子有一岁左右的模样,流着口水,系着尿不湿。这么大的孩子,正是多动的年龄,她并没有把孩子竖着抱,而是像襁褓中的婴儿那样,横着抱在怀里。中年女人好像害怕别人注意到孩子,坐下来就把孩子的头拧向车门方向,她坐在最边上,座位挨着车门。
我搭讪着说,孩子要睡觉了吗?中年女人咧嘴勉强嗯了一下。我再仔细地看看那孩子,穿着干净,像个男孩。口水已经被清理干净了,白白胖胖。仔细看就看出了破绽,一般的孩子都好动,不是手舞足蹈,就是身子来回的扭动。这个小孩一直是女人摆布成的一种姿势,眼睛也不太眨巴。尤其是小手,一直就那么张开着,就跟使了魔法,一动也不动。
车到华夏银行站,中年女人抱着小孩下车了。
过了几天,还是广济街站,还是那位中年女人抱着小孩,两个人的衣服都没变。同样,她上车后只有高座位上有空座,没有选择,只好又坐在我旁边。女人把孩子的脸依旧拧向车门,孩子一路上安安静静地躺在女人怀里,从上车到下车,安静的就像睡着了。
车到华夏银行站,中年女人抱着小孩下了车,出于好奇,我眼睛一直追随着他们。我看见中年女人脸上突然挂着笑容,有个跟她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朝他们迎来,孩子看见中年男人,竟然无声地笑了。男人亲热地抱过孩子,连连在孩子脸上啧啧亲吻着,孩子也不躲避,只是无声地笑。三个人亲亲热热地走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天早上,我在桥梓口车站又看见了那个小孩,小孩还是穿着那套衣服,这次是一个中年男人抱着。上车后,中年男人就坐在我旁边,把孩子的脸对着我,我得以清清楚楚地观察了那孩子。孩子眼睛黑亮黑亮的,眼睫毛又密又长,还往上翘着,牙齿已经长全了,白生生的,说明不止一岁,也许两岁了。
中年男人把孩子竖起来,让孩子坐在他腿上,替孩子把帽子往后捋捋,露出孩子的额头。说,宝贝,热了吧?宝贝塌着身子,脖子似乎支撑不了脑袋,头耷拉下来,面无表情。过了一会,中年男人又说,宝贝,帽子戴反了吧?姥爷给你重戴。孩子依旧没有反应。中年男人把孩子的帽子卸下来,左右端详,帽子是看不出来前后的那种,男人比划着重新给小孩戴上。
中年男人让孩子把脑袋靠在他怀里,紧紧地搂住。柔声说,宝贝,记住了这是桥梓口站,下一站是广济街站,到站了你给姥爷发个信号。
小孩的手一直张着,男人帮小孩把手合上。车到了广济街站,小孩也没反应,男人说,小坏蛋,让你到站了给姥爷发个信号,你是不是忘了?
车启动了,中年男人又把小孩合拢的手展开。仔细的轻轻地把每个指头搓一遍。宝贝,下一站就到钟楼了,到了钟楼,再别忘了给姥爷发信号呀!车到了钟楼,中年男人亲了一口小孩,说,让你不给姥爷发信号,姥爷用胡子扎扎你。小孩也不避让,也可以说毫无反应。
宝贝,再有几站咱们就到家了,到时候你姥姥肯定在车站接咱们。
车到华夏银行站,我向车外望去,果然看见上次抱小孩的那位中年女人,扯着脖子朝车来的方向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