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词话本《金瓶梅》(足本)第三十回




第三十回
来保押送生辰担
西门庆生子嘉官

得失荣枯总是闲,机关用尽也徒然,

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螳捕蝉;

无药可医卿相寿,有钱难买子孙贤,

家常寸分随缘过,便是消遥自在天。

话说西门庆与潘金莲两个洗毕澡,就睡在房中。春梅坐在穿廊下一张凉椅儿上纳鞋。只见琴童儿在角门首探头舒脑的观看。春梅问道:“你有甚话说?”

那琴童又见秋菊顶着石头跪在院内,只顾用手往来指。春梅骂道:“怪囚根子!你有甚么话,说就是了。指手画脚怎的?”

那琴童笑了半日,方才说:“有看坟的张安儿,在外边等爹说话哩!”春梅道:“贼囚根子!张安就是了,何必大惊小怪,见鬼也似悄悄儿的!爹和娘在屋里睡着了,惊醒他你就是死。你且教张安在外边等等儿。”

那琴童儿走出来外边,约等勾半日,又走来角门首踅探,问:“姐,爹起来了不曾?”春梅道:“怪囚!失张冒势,恁諕我一跳。有要没紧两头回来游魂哩!”

琴童道:“张安等爹出去见了,说了话,还要赶出门去,怕天晚了。”春梅道:“爹娘正睡的甜甜儿的,谁敢搅扰他。你教张安且等着去。十分晚了,教他明日去罢。”

正说着,不想西门庆在房里听见,便叫春梅进房。问:“谁说话?”春梅道:“琴童小厮进来说,坟上张安儿在外边,见爹说话哩。”西门庆道:“拿衣我穿,等我起去。”

春梅一面打发西门庆穿衣裳,金莲便问:“张安来说甚么话?西门庆道:“张安前日来说,咱家坟隔壁赵寡妇家庄子儿,连地要卖,价钱三百两银子。我只还他二百五十两银子,教张安和他讲去。若成了,我教贲四和陈姐夫去兑银子。里面一眼井,四个井圈打水。我买了这庄子,展开合为一处,里面盖三间卷棚,三间厅房,叠山子花园,松墙槐树棚,井亭射箭厅,打球场耍子去处,破使几两银子,收拾也罢。”

妇人道:“也罢,咱买了罢。明日你娘们上坟,到那里好游玩耍子。”说毕,西门庆往前边和张安说话去了。

金莲起来,向镜台前重匀粉脸,再整云鬟,出来院内要打秋菊。那春梅旋去外边叫了琴童儿来吊板子。金莲便问道:“教你拿酒,你怎的拿冷酒与你爹吃?原来你家没大了。说着你,还丁嘴铁舌儿的!”喝声叫琴童儿:“与我老实打与这奴才二十板子。”

那琴童才打到十板子上,多亏了李瓶儿笑嘻嘻走过来劝住了,饶了他十板。金莲教与李瓶儿磕了头。放他起来,厨下去了。

李瓶儿道:“老潘领了个十五岁的丫头,后边二姐姐买了房里使唤,要七两五钱银子。请你过去瞧瞧,要送与他去哩。”

这金莲遂与李瓶儿一同后边去了。李娇儿果然问了西门庆,用七两银子买了丫头,改名夏花儿,房中使唤,不在话下。

安下一头,却说一处。单表来保同吴主管押送生辰担,自从离了清河县,一路朝登紫陌,暮践红尘,饥餐渴饮,夜住晓行。正值大暑炎蒸天气,烁石流金之际,路上十分难行。

评话捷说,有日到了东京万寿门外,寻客店安下。到次日,赍抬驮箱礼物,径到天汉桥蔡太师府门前伺候。

来保教吴主管押着礼物,他穿上青衣,径向守门官吏唱了个喏。那守门官吏问道:“你是那里来的?”来保道:“我是山东清河县西门员外家人,来与老爷进献生辰礼物。”

官吏骂道:“贼少死野囚军!你那里便兴你东门员外西门员外?俺老爷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论三台八位,不论公子王孙,谁敢在老爷府前这等称呼?趁早靠后。”

内中有认的来保的,便安抚来保说道:“此是新参的守门官吏,才不多几日,他不认的你,休怪。你要禀见老爷,等我请出翟大叔来。”

这来保便向袖中取出一包银子,重一两,递与那人。那人道:“我到不消,你再添一分,与那两个官吏。休和他一般见识。”

来保连忙拿出三包银子来,每一两,都打发了。那官吏才有些笑容儿,说道:“你既是清河县来的,且略候候。等我领你先见翟管家。老爷才从上清宝箓宫进了香回来,书房内睡。”

良久,请到翟管家出来,穿着凉鞋净袜,青丝绢道袍。来保见了,先磕下头去。翟管家答礼相还,说道:“前者累你。你来与老爷进生辰担礼来了。”

来保先递上一封揭帖,脚下人棒着一对南京尺头,三十两白金,说道:“家主西门庆多上覆翟爹。无物表情,这些薄礼,与翟爹赏人。前者,盐客王四之事,多蒙翟爹费心。”

翟谦道:“此礼我不当受,罢!罢!我且收下。”来保又递上太师寿礼帖儿看了,还付与来保。吩咐:“把礼抬进来,到二门里首伺候。”

原来二门西首,有三间倒座。来往杂人,都在那里待茶。须臾,一个小童拿了两盏茶来,与来保、吴主管吃了。

少顷,太师出厅。翟谦先禀知太师。太师然后令来保、吴主管进见,跪于阶下。翟谦先把寿礼揭帖,呈递与太师观看。来保、吴主管各捧献礼物。

但见黄烘烘金壶玉盏,白晃晃减靸仙人。良工制造费工夫,巧匠钻凿人罕见。锦绣蟒衣,五彩夺目;南京纻段,金碧交辉。汤羊美酒,尽贴封皮;异果时新,高堆盘榼。

如何不喜?便道:“这礼物决不好受的,你还将回去。”于是慌了来保等在下叩头,说道:“小的主人西门庆没甚孝顺,些小微物,进献老爷赏人便了。”

太师道:“既是如此,令左右收了。”傍边左右祗应人等,把礼物尽行收下去。

太师又道:“前日那沧州客人王四等之事,我已差人下书与你巡抚侯爷说了。可见了分上不曾?”来保道:“蒙老爷天恩,书到,众盐客都牌提到盐运司,与了勘合,都放出来了。”

太师因向来保说道:“礼物我故收了。累次承你主人费心,无物可伸,如何是好?你主人身上可有甚官役?”来保道:“小的主人一介乡民,有何官役?”

太师道:“既无官役,昨日朝廷钦赐了我几张空名告身劄付,我安你主人在你那山东提刑所做个理刑副千户,顶补千户贺金的员缺,好不好?”

来保慌的叩头谢道:“蒙老爷莫大之恩,小的家主举家粉首碎身,莫能报答。”

于是唤堂后官,抬书案过来,即时佥押了一道空名告身劄付,把西门庆名字填注上面,列衔金吾卫衣左所副千户,山东等处提刑所理刑。

向来保道:“你二人替我进献生辰礼物,多有辛苦。”因问:“后边跪的,是你甚么人?”来保才待说是伙计,那吴主管向前道:“小的是西门庆舅子,名唤吴典恩。”

太师道:“你既是西门庆舅子,我观你到好个仪表。”唤堂后官取过一张劄付:“我安你在本处清河县做个驲丞,倒也去的。”那吴典恩慌的磕头如捣蒜。

又取过一劄付来,把来保名字填写山东郓王府,做了一名校尉。俱磕头谢了,领了劄付。吩咐:“明日早辰,吏兵二部挂号,讨勘合,限日上任应役。”又吩咐翟谦:“西厢房管待酒饭。讨十两银子与他二人做路费。”不在话下。

看官听说:那时徽宗天下失政,奸臣当道,谗侫盈朝。高、杨、童、蔡四个奸党,在朝中卖官鬻狱,贿赂公行。悬秤升官,指方补价。夤缘钻刺者,骤升美任,贤能廉直者,经岁不除。以致风俗颓败,赃官污吏遍满天下。役烦赋重,民穷盗起,天下骚然。不因奸侫居台辅,合是中原血染人。

当下翟谦把来保、吴主管邀到厢房管待,厨下大盘大碗,肉赛花糕 ,酒如琥珀,汤饭点心齐上,饱餐了一顿。

翟谦向来保说:“我有一件事,央及你爹替我处处,未知你爹肯应承我否?”来保道:“翟爹说那里话!蒙你老人家这等老爷前扶持看顾。不拣甚事,但肯吩咐,无不奉命。”

翟谦道:“不瞒你说,我答应老爷,每日止贱荆一人。我年也将及四十,常有疾病,身边通无所出。央及你爹,只说你那贵处有好人才女子,不拘十五六上下,替我寻一个送来。该多少财礼,我一一奉过去。”

于是一封人事并回书付与来保,又已送二人五两盘缠。来保再三不肯受,说道:“刚才老爷上已赏过了。翟爹还收回去。”翟谦道:“那是老爷的。此是我的,不必推辞。”

当下吃毕酒饭。翟谦道:“如今我这里替你差个办事官,同你到下处。明早好往吏兵二部挂号,就领了勘合好起身。省的你明日又来,途间往返了。我吩咐了去,部里不敢迟滞了你文书。”那时唤了个办事官,名唤李中友:“你与二位明日同到部里,挂了号,讨勘合,来回我话。”

那员官与来保、吴典恩作辞,出的府门来,到天汉桥街上白酒 店内会话。管待酒饭,又与了李中友三两银子。约定明日绝早,先到吏部,然后到兵部,都挂号讨了勘合。

闻得是太师老爷府里,谁敢迟滞,颠倒奉行?金吾卫太尉朱勔,即时使印佥了票帖,行下头司,把来保填注在本处山东郓王府当差。又拿了个拜帖,回翟管家。不消两日,把事情干得完备。有日顾头口起身,星夜回清河县来报喜。正是:

富贵心因奸巧得,功名全仗邓通成!

且说一日三伏天气,十分炎热。在家中聚景堂中大卷棚内赏玩荷花,避暑饮酒。吴月娘与西门庆居上坐,诸妾与大姐都两边列坐。春梅、迎春、玉箫、兰香一般儿四个家乐,在傍弹唱。怎见的当日酒席?但见:

盆栽绿草,瓶插红花。水晶帘卷虾须,云母屏开孔雀。盘堆麟脯,佳人笑捧紫霞觞;盆浸冰桃,美女高擎碧玉斝。食烹异品,果献时新。弦管讴歌,奏一派声清韵美;绮罗珠翠,摆两行舞女歌儿。当筵象板撒红牙,遍体舞裙补锦绣。消遣壶中闲日月,遨游身外醉乾坤。

妻妾正饮酒中间,坐间不见了李瓶儿。月娘向绣春说道:“你娘往屋里做甚么哩?怎的不来吃酒?”绣春道:“我娘害肚里疼,屋里歪着哩,便来也!”月娘道:“还不快对他说去!休要歪着,来这里坐着听一回唱罢。”

西门庆便问月娘:“怎的?”月娘道:“李大姐忽然害肚里疼,屋里倘着哩。我刚才使小丫头请他去了。”因向玉楼道:“李大姐七八临月,只怕搅撒了。”

潘金莲道:“大姐姐,他那里是这个月,约他是八月里孩子,还早哩。”西门庆道:“既是早哩,使丫头请你六娘来听唱。”

不一时,只见李瓶儿来到。月娘道:“只怕你掉了风冷气,你吃上锺热酒,管情就好了。”不一时,各人面前斟满了酒。

西门庆吩咐春梅:“你每唱个‘人皆畏夏日’我听。”那春梅等四个,方才筝排雁柱,阮跨鲛绡,启朱唇,露皓齿,唱‘人皆畏夏日’云云。

那李瓶儿在酒席上,只是把眉头忔㤘着,也没等的唱完了,回房中去了。月娘听了词曲,躭着心。使小玉房中瞧去。回来报说:“六娘害肚里疼,在炕上打滚哩。”

慌了月娘道:“我说是时候,这六姐还强说早哩,还不唤小厮来快请老娘去!”西门庆即令来安儿:“风跑,快请蔡老娘去。”于是连酒也吃不成,都来李瓶儿房中问他。

月娘问道:“李大姐,你心里觉怎的?”李瓶儿回道:“大娘,我只心口连小肚子,往下鳖坠着疼。”月娘道:“你起来,休要睡着,只怕滚坏了胎。老娘请去了,便来也。”

少顷,渐渐李瓶儿疼的紧了,月娘又问:“使了谁请老娘去了?这咱还不见来?”玳安道:“爹使了来安去了。”月娘骂道:“这囚根子!你还不快迎迎去?平白没筭计,使那小奴才去,有紧没慢的!”

西门庆叫玳安:“快骑了骡子赶了去!”月娘道:“一个风火事,还像寻常慢条斯礼儿的!”

那潘金莲见李瓶儿待养孩子,心中未免有几分气。在房里看了一回,把孟玉楼拉出来,两个站在西稍间檐柱儿底下那里歇凉,一处说话。说道:“聊嚛嚛!紧着热剌剌的挤了一屋子里人,也不是养孩子,都看着下象胆哩!”

良久,只见蔡老娘进门,望众人:“那位主家奶奶?”李娇儿道:“这位大娘哩。”那蔡老娘倒身磕头去。月娘道:“姥姥,生受你,怎的这咱才来?”

蔡老娘道:“你老人家听我告诉:

我做老娘姓蔡,两双脚儿能快。

身穿怪绿乔红,各样䯼髻歪戴。

嵌丝环子鲜明,闪黄手帕符㩟。

入门利市花红,坐下就要管待。

不拘贵宅娇娘,那管皇亲国太。

教他任意端详,被他褪衣㓦划。

横生就用刀割,难产须将拳揣。

不管脐带包衣,着忙用手撕坏。

活时来洗三朝,死了走的偏快。

因此主顾偏多,请的时常不在。”

月娘道:“你且休闲说。请看这位娘子,敢待生养也?”蔡老娘向床前摸了摸李瓶儿身上,说道:“是时候了。”问大娘:“预备下绷接草布不曾?”月娘道:“有。”便教小玉:“往我房中快取去。”

且说玉楼见老娘进门,便向金莲说:“蔡老娘来了,咱不往屋里看看去?”

那金莲一面不是一面说道:“你要看你去,我是不看他。他是有孩子的姐姐,又有时运人,怎的不看他?头里我自不是,说了句话儿,见他不是这个月的孩子,只怕是八月里的,教大姐姐白抢白相,我想起来,好没来由。倒恼了我这半日。”

玉楼道:“我也只说他是六月里孩子。”金莲道:“这回连你也韶刀了!我和你恁筭他,从去年八月来,又不是黄花女儿,当年怀入门养。一个后婚老婆,汉子不知见过了多少。也一两个月才生胎,就认做是咱家孩子,我说差了!若是八月里孩儿,还有咱家些影儿。若是六月的,踩小板凳儿糊险道神,还差着一帽头子哩!失迷了家乡,那里寻犊儿去?”

正说着,只见后边小玉抱着草布绷接并小褥儿来。孟玉楼道:“此是大姐姐预备下,他早晚临月用的物件儿,今日且借来应急儿。”

金莲道:“一个是大老婆,一个是小老婆,明日两个对养。十分养不出来,零碎出来也罢。俺每是买了个母鸡不下蛋,莫不杀了我不成?”又道:“仰着合着,没的狗咬尿胞虚喜欢!”

玉楼道:“五姐是甚么话!”以后见他说话儿出来有些不防头脑,只低着头弄裙子,并不作声应答他。

潘金莲用手扶着庭柱儿,一只脚跐着门槛儿,口里磕着瓜子儿。只见孙雪蛾听见李瓶儿前边养孩子,后边慌慌张张一步一跌走来观看,不防黑影里,被台基险些不曾绊了一交。

金莲看见,教玉楼:“你看,献勤的小妇奴才!你慢慢走,慌怎的,抢命哩!黑影子拌倒了,磕了牙,也是钱。姐姐,卖萝卜的拉盐担子攘,咸嘈心!养下孩子来,明日赏你这小妇一个纱帽戴。”

良久,只听房里呱的一声,养下来了。蔡老娘道:“对当家的老爹说,讨喜钱,分娩了一位哥儿。”

吴月娘报与西门庆。西门庆慌的连忙洗手,天地祖先位下,满炉降香,告许一百二十分清醮,要祈子母平安,临盆有庆,坐草无虞。

这潘金莲听见生下孩子来了,合家欢喜,乱成一块,越发怒气生,走去了房里,向床上哭去了。

时宣和四年,戊申六月廿一日也。正是:

不如意处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这蔡老娘收拾孩儿,咬去脐带,埋毕衣胞,熬了些定心汤,打发李瓶儿吃了。安顿孩儿停当。月娘让老娘后边管待酒饭。临去,西门庆与了他五两一定银子。许洗三朝来还与他一匹段子。这蔡老娘千恩万谢出门。

当日西门庆进房去,见一个满抱的孩子,生的甚是白净,心中十分欢喜,合家无不欣悦。晚夕就在李瓶儿床房中歇了,不住来看孩儿。次日巴天不明早起来,拿十副方盒,使小厮各亲戚邻友处,分投送喜面。

应伯爵、谢希大听见西门庆生了子送喜面来,慌的两步做一步走来贺喜。西门庆留他卷棚内吃面。

刚打发去了,正在厅上乱着,使小厮叫媒人来寻养娘看奶孩儿。忽有薛嫂儿领了个奶子来,原是小人家媳妇儿,年三十岁。新近丢了孩儿,不上一个月,男子汉当军,过不的。恐出征去,无人养赡,只要六两银子要卖他。

月娘见他生的干净,对西门庆说,兑了六两银留下,起名如意儿,教他早晚看奶哥儿。又把老冯叫来暗房中使唤,每月与他五钱银子,管顾他衣服。

正热闹,一日忽有平安报:“来保、吴主管在东京回还,见在门首下头口。”不一时,二人进来,见了西门庆报喜。西门庆问:“喜从何来?”

二人悉把到东京见蔡太师进礼一节,从头至尾诉说一遍:“老爷见了礼物,说道:‘我累次受你主人礼太多,无可补报’。因问爹:‘原祖上有甚差事?’小的说‘一介乡民,并无寸役在身。’太师老爷说:朝廷钦赏了他几张空名诰身劄付,与了爹一张,填写爹名姓在上,填注在金吾卫副千户之职,就委差的在本处提刑所理刑,顶补贺老爹员缺。把小的做了铁铃卫校尉,填注郓王府当差。吴主管升做本县驲丞。”

于是把一样三张印信劄付,并吏兵二部勘合,并诰身,都取出来放在桌上,与西门庆观看。西门庆看见上面衔着许多印信,朝廷钦依事例,果然他是副千户之职。不觉欢从额角眉尖出,喜向腮边笑脸生。

便把朝廷明降拿到后边,与吴月娘众人观看,说:“太师老爷抬举我,升我做金吾卫副千户,居五品大夫之职。你顶受五花官诰,坐七香车,做了夫人。又把吴主管携带做了驿丞,来保做了郓王府校尉。吴神仙相我不少纱帽戴,有平地登云之喜。今日果然不上半月,两桩喜事都应验了。”对月娘说:“李大姐养的这孩儿,甚是脚硬,到三日洗了三,就起名叫做官哥儿罢。”与月娘看了。

来保进来与月娘众人磕头,说了回话。吩咐:“明日早把文书下到提刑所衙门里,与夏提刑知会了。”吴主管明日早下文书到本县,作辞西门庆回家去了。

到次日洗三毕,众亲邻朋友一概都知西门庆第六个娘子新添了娃儿,未过三日,就有如此美事,官禄临门,平地做千户之职,谁人不来趋附,送礼庆贺。人来人去,一日不断头。常言:“时来谁不来,时不来谁来”,正是:

时来顽铁有光辉,运退真金无艳色!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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