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多年以后,我也只遇到一次这么奇怪的人。
1889年6月的一天,法国南部一个叫圣雷米的市镇,砖楼旁的青色小道上,我正站在阴影处等人,看见了一个消瘦的男子。
他穿着沾满灰尘的粗亚麻布外套,是那种经常摩洗而变成的灰蓝色。
正值烈午,只身独影,包裹全身的外套,贴着脖颈的领子,感觉上并不能给他产生热度。
他其实相貌平平,灰青色的脸看起来很瘦,有着大下巴,却被延伸到耳后的深红色胡子遮住,并不长,乱糟糟的,看来没有修剪,颜色真像熟透的红栗子。抿着的嘴唇还算饱满,只是嘴角的皱纹,深红的胡须,看起来总觉得有些拘谨。略为突出的颧骨,撑起他紧绷的面皮,还有他的鹰钩大鼻子。如果不是看到他的眼睛,我会觉得这是一个阴沉的人,好吧,他是有一点阴沉,不,应该说孤冷更合适。
在他脸上有一双绿色的眼睛。
我不敢对上他的眼睛,还好他的眼睛也从未注视过我。
时刻皱着的稀疏眉毛,让眼型显得几分凌厉,过度用眼,内眼角开的很大,网状的血丝蔓延眼白,深绿色的眼睛竟像针尖一样有力,却永远捕捉不到他凝视的地方,游离在周围每一处,上眼线如同树枝折成,眼角深深的皱纹,被面皮使劲拉扯着。
多么艰辛孤独而又对世界充满新奇的眼睛啊。
他背着许多东西,木质的画架、画布、各种颜料,略显僵直地向我走来。
我很好奇的是,这样一个人,居然将棕色头发倒梳得这么整齐,像贴着头顶似的。
他走到我面前,发现在这条阴影投下的小道里,有人在他的必经之路上,终于将绿眼睛朝向了我,但我知道,他的焦点并没有在我身上。
“喂!麻烦让一下!”
嗓门粗大,毫无礼貌,甚至我还闻到了他身上腐旧的味道。
我皱了皱眉,侧过左边身子,他僵直又快速地走了过去。
侧身而过的瞬间,我注意到,他似乎是没有左耳的。
真奇怪的人,我摸摸鼻头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