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那个晚上,真的就和做梦一样——那么猝不及防,那么茫然无措!
就在前一天下午,我和祖母还一如往常,拉着快意的家常。可等第二天一早,晨曦就已经照在了她冰凉硬棒的躯体上。
就这样,祖母毫无征兆地离开了我们,谜一样地离开了这个她既爱又恨的世界。
我真的无法想通:为何祖母会走得这么决绝?
我决心为祖母守一夜的灵!
我,无疑是祖母最为疼爱的孙儿。我想,于她而言,我值得她用尽一生去呵护!而她也时常为我今天的成长而深感自豪,认定我就是她今生最伟大的事业!
从祖母生前乐此不疲的讲述和呢喃中,我得知我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孩子——自降临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就带上了一身的病痛艰难前行。
而祖母的偏执,才使得这个本无多大意义的孩子有了继续生长的可能。从踏遍四处寻访土郎中,到留意各种偏方,到最后一壶接一壶暗黑的浓汤,祖母的爱炽烈而偏执!
后来,没想我竟然终于长得和其他孩子没有多大差别:能够一路玩耍、一路学习、一路成长……
直到后来,上了高中,上了大学,走上了其他孩子渴求而不可求的道路,祖母笑了!
这笑,是许多道深印的皱纹拧成的;这皱纹的道道深印中,藏的是血泪!
祖母把我的成长当成她值得付出一生来守望的事业,我自然应当为她守一整夜的灵。
说起来,哥哥是祖母的长孙,理应和我一起守灵的。但一整日的舟车,已经显出了极大憔悴,就先去休息了,剩下只有我一人和祖母相望了!
我的悲恸是远远压过我的恐惧的:
我也不断告诉自己——应当坚守下来、必须坚守下来。
这一夜,我不断地把黄色的纸钱扔进火盆中,为祖母送行。
这一夜,正好是隆冬,阴冷非常。
此时,竟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阔大的屋子仿佛只有我和祖母两个人;浩然天地间,我眼里只有祖母。
黄色的纸钱,一沓接一沓融入跳跃的火苗之中,顷刻又化为灰烬,马上又升起新的火苗,周而复始,没有断连……
为了驱散这漫长冰冷的夜,我也不断放着自己喜爱的歌,不时又写写自己想要的文字。但这些,都无济于事。
我依旧冷,依旧感到怕——怕这突然的到来,怕未来的未知。
一切喜爱的事儿,都使我内心满是不自在。
我能做的,就剩下祈祷和回忆:祝福祖母离开这个令她伤心的世界后能够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份安然;在零乱细碎的脑海里尽力回放有祖母的画面,这是祖母留下的唯一的痕迹了罢!
不觉间,手上的动作变得迅速许多,纸钱也是燃烧得飞快,升起一团熊熊的火焰。
也只有这,能带给我温情和力量:
它发散着光和热,驱散着冬夜的寒;那熊熊的跳跃着的火焰,是我微薄的祝福。
逝者安好,生者长久!小火苗啊,望带去我的慰安,去永安那慈爱可亲的魂灵……
白雪青松
一九.一.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