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栋是王家村的剃头匠,王家世代单传,到王大栋这儿至少有五代人干这活。不仅王家村,附近的村庄少的几户,多的几十户,都包在他名下。
王大栋剃头发有个规矩,拿剪刀时不爱说话,像是憋着一口气不能让它跑了似的。只见他到了村子里,把挑子往地上一放,挑子的一头冒着热气,取出来剪发的工具、土肥皂、雪花膏、毛巾和盆子,披巾往坐着的人肩上一抻,二话不说,拿起剪刀就开始剪。王家剃头是出了名的麻溜,往往你连屁股都没坐热,他把披巾一掀,成了。
虽说如此,不剪发时他却是个大嘴巴子。
想想也是,平日里挑着担子四处帮人剃头,这周围三乡五里的奇闻趣事,没有一件是不过他耳的。
王大栋也乐得叨叨,甭管是谁家,剪完头先是往茶座上一坐,张口就唠开了家常,和剪发时判若两人。街坊乡亲们待见王大栋,一来他手艺过人,二来他也算个“明理人”,不该说的话绝不到处声张,一来二去,他也就留下了个好名声。
但坏就坏在王大栋的儿子王喜庆身上。王大栋老年得子,独门的手艺可以延续,本来是件喜事,但偏偏王喜庆不乐意,跟着学剃了一年头,觉得剃头太屈才,非要到李家村去找李远山学杀猪,甚至三番五次地跑到李家去求师。
王大栋劝不动自家儿子,怒火上头,心一狠,给儿子剃了个光头,这才煞住了王喜庆的牛劲。头发被剃掉后,王喜庆成天把自己关房里,王大栋也没个办法,活还是要干,天一亮,照样撂起担子剃头去。
这天王大栋又到李家村剃头去,李家村是个大村,但包在王家名下的户数不多,王大栋懒得跑这十几里路,本来已经交给王喜乐去剃,但现在王喜乐不出来,只能自己来剃。
说来也巧,王大栋平日里爱开别人玩笑,今日到了李家村,却又被别人开起了自己光头儿子的玩笑,一个剃头的给儿子剃了光头,这事如果不是搁自己身上,王大栋估计也忍不住乐上几天。
这边剪着头,很快就到了李远山一家,李远山有个女儿叫李素,年纪轻轻,面容姣好,王大栋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一眼,就看出来李素的耳环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看,好像和自家婆娘戴过的一个很相似。
按说耳环一样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王大栋留惯了心眼,这天他回到家里,一把拉过婆娘,让她找那个相似的耳环,结果一拾掇,发现耳环果然不翼而飞了。
王大栋这才回过神来,这哪里是不翼而飞,这是自家儿子偷了婆娘的耳环,拿去给人送人情了。王大栋想,王喜庆估计是看上了那李家的闺女,怕自家剃头的配不上她,又不敢提,这才闹的一出学杀猪的好戏。这个吃里扒外的兔崽子。
王大栋这人,平日里看破,但不说破,这事之后,他照样白天出去剃头,但其实心里通透得很。儿子年纪也不小了,这事若办成,还能去了他学杀猪的心,一举两得。李素能把这耳环挂在耳朵上,问题就解决了一大半,只是李远山这道防线,还得细攻。
王大栋打听到李远山好茶,就托周家村的熟人,从云南带来了地道的滇红,到了去李家村剃头的时候,打算送到李远山家里去。结果才入门,却发现李远山卧病在床。
原来这杀猪的活,是苦活,多年对着案板使劲,还得抬上抬下,容易扭伤关节,好不容易治好了,过两天又开始发作,这几天李远山两手的关节又肿痛起来,在床上疼得直发抖。
王大栋平日里乡县间走多了,想起上回在刘家村,碰巧也遇到过这类毛病,他灵机一动,当即写了张外敷的土方,让李远山买来研成粉热敷,李远山死马当作活马医,买来试着敷了,谁知不消几次,这顽疾竟真的慢慢退了下去。
自此,王大栋就成了李远山的“恩人”,再加上两人趣味相投,每逢李家村剃发之日,李远山定推掉手头的活,待王大栋干完活后,围坐茶桌,品上个把时辰。
这时王喜庆头发长出来了,心里也想明白了,又继续剃起了头。王大栋每次去李家村,都捎上王喜庆,到了李远山家,自个坐下喝茶,让儿子剃头去,两家的感情就这样培养了起来。
一年后,王家和李家顺理成章地结成连理,王剃头给儿子找媳妇这点故事,也在街坊村落里传开来,成为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