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书一佛

人进中年,禅意渐浓。于是用一个整天,脱离同伴,一个人去拜庙,它们在西湖边,安静了千年。

灵隐寺,大名鼎鼎。走进寺门,点燃一炷香,在心里拜了,插在香炉。大殿里一个嗓音低沉洪亮的年轻僧人在领诵着经文。场面浩大,庄严肃穆。一老年女士,非常吃力地用一支香在经书上指着竖排经文追随着领诵者,显得忙乱。也有人,闭眼像是睡着了。在佛前,不觉任何戏谑,仍是庄严。

名太大,人太多,看过华严殿前的“静观众妙”,想起途径石壁时的“息羽听经”,我请了两本免费的佛教书籍,就悄悄离开了。但是很奇怪,进去时感觉熙熙攘攘,离开时,突然觉得很安静,就我一个人!

旁边不远就是永福寺,绝大多数人的终点是灵隐寺,所以这里很安静。就安静地坐着看那些绿树青瓦黄墙,不知多久。想起 “过午不食”,突然觉得肚子饿了。听到提供斋饭,就赶紧去。结果告知:只有菜,没有饭了。太巧了!那次在武当山凌霄宫打算去讨斋饭吃,也是被告知只有菜没有饭了。缘未到,我依然还不是一个吃素的人。

吃罢自己带的干粮、喝了自己泡的滇红,出了灵隐寺大门朝牌坊上写着“三竺空濛”四个字的一条路走去:一条给我意外惊喜的路。是条小道,在林荫和小溪之间曲折往复。沿途掩映着上、中、下三个天竺寺。我都没有进去,一个人走走停停地享受着树的绿和水的声。人很少,偶尔遇见贪幽静的牵手恋人,或者僧人专注而轻快的走过。树叶沙沙,落在石头的小桥和清澈的溪里,安静、干净。突然,两种感觉同时出现:既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又似乎自己不存在了,化在淡淡的佛香里了,一种特殊的虚幻感觉,没有过,很喜欢。

路旁出现一家叫“素描”的餐馆,打算进去吃饭,客满。于是继续吃干粮,继续走。几块干粮居然不觉得饿,走了很久居然不觉得累。直到在路旁树荫下看到一块陈旧的木质“杭州图书馆佛学分馆”指示牌,欢喜地走了进去。

馆不大,人不多,看不到管理员。深棕色的书架舒朗地排列着,书架中间是宽大的中式书桌和椅子。房顶是木质的瓦房似的倾斜的。吊着的蒙了纸质灯罩的灯发着很舒服的光。安静地散落着的游客有的在玩电脑和手机,有的在看书。   

给杯子加了开水,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来。随手从书架上抽本书出来,竟是《弘一大师传》,陈慧剑著,台湾版,繁体竖排。认真读了两篇序:《一个自觉生命的完成》、《自古圣贤皆寂寞》。看到了大师圆寂的照片,孤独地侧卧在极简陋的用两条长凳支起的木板上。这张照片在之前买的书上看过,但是看到这张更清晰的照片让我不禁一震:大师的表情分明是微笑着的!

从“长亭外、古道边”喜爱他的才华,再到大师有才有名、可富可贵而决然出家的一生,以及最后那张照片,从心底仰慕和敬重!世事浮华,名利累人,他是个另类。我都不 敢说我随手抽出一本书是他就是缘,我只配去仰望和拜。

戴着耳机,放一首很远的箫,带着不是饿,而是过午不食带来的空,把所有的书架都走了一遍。那些厚重的书,发出淡淡的好闻的书的霉味,我触摸着书脊,突然感觉每本书就是一尊佛!在等待着我和所有卑微的、但是愿意把生命尽可能尝试脱离浮华与虚妄的人去打开。一打开便是走向彼岸——哪怕只是一个短短的,不寻常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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