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出这样的故事真的好吗,我现在仍然在烦恼之中。
——东野圭吾
熏子感受到瑞穗的手动了一下,是错觉吧,万一不是呢?
瑞穗,会不会还没有死啊…
熏子和她丈夫和昌分居已久,在婚姻即将破裂之际,他们6岁的女儿瑞穗意外溺水,被医院判定为脑死亡,但却因错觉般的微微一动,让夫妻两人无法释怀瑞穗已死的判定。
夫妻两人对女儿的生死抱有一种侥幸,丈夫和昌更是利用自己公司的高端医疗设备维持女儿的生命体征正常,除了大脑无意识外,瑞穗就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只不过是无期限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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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界定一个人是否真正死亡?脑死?还是心脏停止跳动?还是没有呼吸?
一个人被诊断为脑死亡,而心脏仍在跳动,如果通过各种高端的医疗设备维持各项生命体征正常,那么这个人算真的死了么?
如果以此断定其真的死亡,那么拿刀捅他,直至其心脏停止跳动,这样的行为算杀人么?下不去手或许是认为他还活着,但很多时候即便认为那是一具尸体也下不了手,那么医院在这种情况下移植器官是杀人吗?
如果说他跟尸体没有区别的话,那么,为什么在这种大脑失去意识但生命体征维持三年后,器官仍然有价值移植到活人体内?移植成活,不就证明了之前那三年人就是活的,脑死根本不能界定一个人死,医院的移植行为就是杀人行为吗?
如果心脏停止跳动才算一个人生命的真正终止,把他的心脏移植到另一个人的体内,那么他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吗?
东野圭吾在这本小说里连续叩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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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子,给沉睡不醒的女儿请家庭教师,用仪器帮助她运动,操控双手像正常人一样待人接物,甚至能控制面部表情,参与日常活动,比如去参加弟弟的入学仪式……
这让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种超度理念:如果人死后,四肢柔软,那便是生前积德,往生到西方极乐世界去了。但当我亲眼看见他们将尸体在床上摆放出打坐的姿势,以证明他的柔软,这真让人不寒而栗。
熏子操纵仪器,让无意识的瑞穗跟人打招呼,甚至做出微笑的表情,这种操作更近似于表演,获取一种外在的认同。
“你这是对神的亵渎!”
当瑞穗的爷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把瑞穗当做一具尸体来看了,除了熏子,旁人几乎都认为瑞穗早就已经死了。
熏子的心理医生说“持续烦恼这件事有它的意义,而且烦恼的方式也必定会改变。”而这里改变的“烦恼的方式”衍生到“爱的方式”,也一样。
初心可能是爱女儿,希望女儿终有一日能活过来,但日渐沉溺于自己的这种状态,妄图旁人也都参与进来,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价值观。
到这里,事情就变得可怕了。旁人眼里,偏执的爱其实就是一种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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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这样的话,几乎就是在回避死亡现实,我们安慰自己没有意识的活不如死了。
“有些人活着就像死了,而有些人死了还是活着”这是我们从小学到的一种精神层面上的,好像是非常高级的一种人类的精神状态。
熏子怎么就这么不洒脱呢?回到现实,换谁都会不洒脱。那么先来讲两个选择生死的真实故事:
28床是个七十岁的老太太,这是她第四次患癌。
她第一次癌症在二十多岁,治愈后结婚,生子,工作。第二次子宫癌,整个子宫切除。第三次癌症后还是坚强地活着。这是第四次。这一次,医生不建议手术,但她坚持要手术,她说:“不管怎样,也要多活几年。”
她出院的前一天,我看见她躺在病床上,听着周杰伦的歌。
她出院后,又住进来一个老太太,舌癌,晚上痛得睡不着。医生在确认手术方案之后,告诉家属,手术后要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躺6天,隔壁病房的一个老头就是做了类似的手术,在那六天里动了一下,人就走了。而且手术后,这个老太也不能再自主进食,只能靠胃管。
即便熬过这六天,未来还有更多的日子,躺在床上,受人照顾,最后她放弃手术,出院,靠止痛针过活。
不想过被癌症袭扰的生活,治愈后能活得更好,那么选择治疗;不想在治愈后,活成一具尸体,杀死了病的同时杀死了自己,于是选择放弃。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生命状态作出评估,而后做出一个不太坏的打算。
像植物人一样没有质量地活着是不是有意义。其实这事儿挺容易想的,一个人四肢健全,能跑能跳,出门可以选择骑车也可以选择开车解放身体,选择走路反倒是一种退步。一个人下肢瘫痪,有一个轮椅代步就是更好的选择,如果哪天能走着出门那就是奇迹了。
一样的道理,在旁人眼中熏子不过是养着一个植物人女儿,而于熏子言,后退一步便是女儿死亡的事实。
哪个是熏子更好的选择?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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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子相信只要心脏还在跳动,那么瑞穗就还活着。她活了三年,直到无法维持。熏子和丈夫和昌接受了器官移植,将瑞穗的心脏移植到另一个孩子的身体里。
只要一个人的心脏仍在跳动,他就还活着,这是熏子的价值观。
于是就有了全书最暖心的尾声——瑞穗还活在一个叫宗吾的男孩身体里。
后记:相比于东野圭吾其他的推理作品,这部小说的推理性是最弱的,在情节上有很多无用的设计。但他对“死亡”重新定义的过程犹如讲述一则寓言故事,他似乎只是用一种很极端的方式,一步一步发出振聋发聩的叩问,关于“死亡”的界定,真的如我们所被科普的那么简单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