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晚9点时分。雪越下越小,最后已如飞扬在风中的细沙。往来的车辆把马路上那微薄的积雪碾压的溜光锃亮。大巴车以每小时20公里的时速徐徐前进。车箱里一片沉寂,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温吞吞的汽车发动机声反倒显得格外清晰。
大巴车是当天下午1点30分发的车,全程400余公里,7个半小时走了不到一半路程。55名乘客在抱怨过后,也都认了命“大不了今天半夜到”,玩儿着手机听着歌渐渐安静了下来。忽然,大巴车停住了,接着从司机座位上传出一声细微的声音:“这是哪啊?怎么出不去了呢!”显然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但50余名乘客却听得清晰。顿时车箱中一片躁动,接着抱怨声一片,“车怎么开的!没用导航吗?”“退票退票,折腾一天了,还能不能到!”......。司机是客运公司临时借调的一个外地师傅,走高速没问题,但这条国道却从没走过。在一片谴责中,司机师傅努力辩解着。原来他是想看看就近高速口是不是解封了,结果高速没上去还被高速口附近到处限高的路况绕晕了。后来司机下车等了好一会儿找了个当地人问了路才走出去,重新上了国道。那一次到达目的地已经是第二天凌晨5点多了,等我到达住处时已是城里的早高峰了。
400余公里,走了近20个小时,我还是平生第一遭。这条路几年以来走了无数次,这是第一次体会到人生最恐怖的事莫过于雪天封高速遇上外地司机。全程不悲不怒,终于体会到《南华真经》里面那句“近死之心,莫使复阳。”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了,哀莫大于心死!
回到住处第一件事是草草用过早餐,洗澡睡觉!醒来时已是下午。想想昨晚旷日持久的“长征”仍是心有余悸。但它终究不过是一段有始有终的路,这段路已走了好几年,只不过这次走的时间长了点。路再长,也有终点。它终是耗不过时间。
我时常想人生不过是由几条路组成。从蹒跚学步到步履匆匆,从步履匆匆到拄杖蹒跚,路程由短到长,最后又由长到短。
幼年时那条路是从家到隔壁村子的小学。一条求学之路在荒草丛生的两村交界处被走了出来。这条路走了五年。五年间,在这条路上我们从天真童年迈向青葱少年。幼年时那条路是从家到十里以外的外婆家。十里土路,十分温情。每次去外婆家内心都是无比期待,期待感受来自一个大家庭的关爱。十里路不算长,现在开车转瞬即到。但那时在赶往外婆家的途中总感觉这条路需要走很长时间,总嫌母亲买东西耽误太多时间。等到尽兴而归时,又发现沿路风景别样美好,一路上微风阵阵,荠麦青青。
随着年纪的增长,那条路变长了。中学毕业后,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离开家乡。那条路便不能再靠步行或骑自行车完成了。列车呼啸,带着我到了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在那里我度过了四年时光。这四年,那些往返两地的列车班次我耳熟能详。途中透过列车车窗看着窗外的田野山川在眼前流过,似乎那正是我们曾经的青葱少年,美好但匆匆而过。这四年的路走下来,我貌似成熟了不少,但总是缺乏一些沉稳。
少年子弟江湖老,红颜少女鬓边白。走完这四年的路,我终于遇见了那个封高速的天气和一个“敢闯敢走”的外地司机。
工作以后,这段路自然就变成从老家到工作的这座城市了。还好这段路不算长,正常情况下乘客车是4个多小时的路程。相比很多天南海北的漂客我简直就是在家门口上班,在他们看来我离家这么近应该每周回家一次。就是这么一段路,我走起来总有一种匆匆的感觉。每次回家都是早上5点起床赶往车站赶上早8点那趟客车,中午到家。在家待上一天半又该回来了。每次回来时都想赶最晚的那一班客车,这样就能在家多陪陪家人。等到了住处有时来不及洗漱就到休息的时间了。像这种起早贪晚的赶车,放到工作以前我是不会做的。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说不上苦涩,那只不过是一些人经过选择之后必不可少的经历。现在这条路也跟小时候上学那条路一样,渐渐承载了我不少的记忆。途中经过的服务区就像当年上学路上的小卖部,沿路的钻天杨取代了当年那条小路两边的农田和杂草,引人入胜的视频画面、悦耳的音乐代替了当年小伙伴的嬉笑怒骂。这段路也终将在我生命里留下一段深刻的记忆。
前几天同事出差去西藏来找我借东西,我开玩笑说道:“其他人想去西藏旅个游都要精心准备一番还得有时间,你这说走就走。”同事冷笑道:“呵呵了我就!我在那破地儿除了牦牛啥也没有,这几年去西藏跑的都快烦死了。这个项目完了,说啥也不去了。你去不去,我认识几个黄牛,买票跟我说,进藏那几条路没人比我更熟悉。”对于经常出差的人来说路跟他们的事业更加紧密相连,那段路也是让他们又爱又恨。恨的是长路漫漫两地穿梭,爱恐怕要等到那条路变成他们的记忆的时候。
现在隔壁村的小学早已被合并到镇上,那条小路也再次被荒草覆盖。那条去往外婆家的十里土路也变成了水泥路,开车十来分钟就到。遗憾的是自从工作之后,去外婆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那些路都慢慢变成了记忆存留脑海,脚下的漫漫长路却依旧不能停下来。
眼下这条400余公里的路不知道还能走多久,或许有一天我会走的更远。但更远之后必定是逐渐回到原点,回到那个我熟悉的地方。在那里,每天闲来无事拄杖流连于那段我能走的到的小园香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