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儿子,一路走了很远很远,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去哪里。
荒野里的小路,蜿蜒曲折,没有植物,没有动物,连风声,都没有一丝。
他看着一旁蹦蹦跳跳的儿子,暗想:“幸亏是白天,不然,今天怕是要在儿子面前失了架子。可是,该怎么走出去呢?”
他下意识的掏出手机,还有信号;打开微信,看着置顶的无数个工作群里,几百条未读消息,不禁有些烦躁。
摇摇头,打开朋友圈,一个个“朋友”们在“朋友圈”里分享着自己的工作,销售着自己或是自己的产品——这个世界,还不如这片走不出去的荒郊野外,来得真实吧?
他看到一个熟悉的头像,却又觉得无比陌生,朋友圈里,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笑靥如花。然而,等他点进她的朋友圈,却又消失不见。
他默默把手机塞进口袋,牵起儿子的手,看着天上渐渐西斜的太阳,再低头看着儿子的小脑瓜“走吧,我们回家去”。
儿子却指着远处,激动的喊,“那里有房子。”
他顺着儿子的小手,抬头望去,依稀是一幢很是破败的小楼,一片灰暗的颜色。
“去看看吧,也许有人,可以问问路”,他好像对自己说着。毕竟在这个看不到尽头的荒野,他也是充满了忐忑和绝望的,而且天快黑了,只是在儿子的面前,强装镇定。
走到门口,小楼其实没有门,并且只有楼的框架,里面偌大的空间,没有楼板,只是有些区域,用木头的架子,搭成两层楼的模样,上下用木梯连着;大部分的地方,都是泥土的地面,没有任何的内部结构。
楼里有人,而且不少,好些个戴着斗笠面纱的,看不出年纪,也看不出性别,盘腿在地上坐着,低着头,面纱遮住半张脸。
他们面前的地上,放着一个个的笼子,和很大的盆,笼子里面关着的,盆里放着的,都是猫狗,鸡鸭,鱼,鸟等常见的活物。
没有人说话,只有各种动物的叫声,这情形,看着像个市场,却甚是诡异的样子。
儿子已抢先一步挣脱他的手掌,蹦蹦跳跳的跑上前,惊得他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儿子。
他走到最近的摊位前,礼貌的跟斗笠人打了招呼,对方却没有回应。他于是又问,“这是哪里?我怎样离开这里?”对方却一动不动,连头都没有抬。他不禁感觉一丝凉意,若不是身前这些活物,他甚至会觉得,这人不会是个死人吧。
无奈,他只能牵着儿子往里走,路过的摊位,他再次问同样的问题,一个又一个,诡异的是,所有的人,都像死了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儿子,倒是欢快很多,到处蹦蹦跳跳,突然,他听到儿子说,“爸爸,这个小狗好可爱,我好喜欢”。
他突然想,是不是我不买东西,所以摊主不理我。
于是,他指了指那条小狗,问,“你好,这狗卖吗?多少钱?”
对方没有抬头,半晌,发出一阵低沉的声音,“这里不卖狗,你走吧。”
他有些急躁,毕竟这诡异的气氛,着实不能让人安定。
“那你们是干嘛的?我倒是想走,能不能指条路?”他的声音有些大了。
面前地上坐着的人,倏地抬起头,面纱遮住的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不,那哪里是眼睛?又或者,那哪里是两只眼睛?
只见,那人原本眼眶的地方,是一个很大很大的窟隆,被人硬生生挖成的样子,窟窿里,是黏黏的液体,如同脓水一般,一个个黑白的眼球,就这样挨着挤在窟窿里,被脓水浸润着,翻动着,好像在死死的盯着他!
那人嘿嘿笑着,伸手从眼眶里拿出一只,放在手心,摊开给他看,“我们卖这个,你买吗?”
他吓傻了,他看到脚下的,猫,狗,鸡鸭,所有的动物,都如那人一般,挖开的眼眶里浸润着密密麻麻的眼球,翻滚着,脓水四溢。
他回过神来,忍住心中作呕,抱起儿子,心里只有一个字,“跑,离开这个鬼地方!”
然后他看到,所有的斗笠人,所有的动物,都向他们追来,那些眼球,也都从那些恶心的眼眶里蹦出来,在地上,密密麻麻的涌动着,像他们滚来,似乎要把他们淹没。
而原本近在咫尺的进口,却突然,怎么跑也跑不到。
他有些绝望,抱着儿子的手酸痛不已,腿也已渐渐乏力,“还是太虚了吧”他对自己说。
眼球已经到了他的脚底,顺着他的裤脚,一直向上,他把儿子托过头顶,嘴里不停的说着,对不起。
突然他看到旁边一道光线照来,他想也没想,闭上眼睛奋力跃了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一切都消失了,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但是看到脚下的水泥小路,看着路两旁绿油油的不知道是小麦还是水稻的作物,看着烟囱冒出的炊烟,他知道,他们回家了,而且是,最早的原乡。
他紧紧抱着儿子,儿子拍拍他,说爸爸不要怕。面前经过一个戴墨镜的老大爷,从他身边走过,像在自言自语一般,“人哪,要几只眼睛,才看得清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