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看出,李学是高兴的,自从春霞来了之后,他的脸上多了笑意。逢集或者有庙会时他会用三轮车载着她出去玩,哪里人多就去哪里。她坐在最前面,后面是他。春霞的装扮也周正起来,每次出门都穿戴整齐,她偶尔也会走出来,和大家说笑。她发出的声音是低沉而拖拽着的,每次也只是简短的回答。
有人问:“春霞,你的衣服谁给你买哩?”
“学啊!”她抬起头看着那个人。
“春霞,你俩谁做饭?谁刷碗?”又有人问。
“学呀!”她转过头说,脸上有了些许表情。她的脸相比之前白胖了些。
她很喜欢小孩。谁家若领了小孩同来,她会拉拉他的小手,嘿嘿笑笑,拉长声音说:“娃娃!”偶会从口袋掏出糖块递去。
有一段时间李学比较兴奋,忍不住对熟悉的人讲,春霞好像有怀孕的症状。任谁都能看出他对这件事的祈盼。血脉的承延正如每日饭食之于人,间接证明了你在世上曾经存在的痕迹。否则,他不会为张姓人家卖力地干活,只因为张家曾说起过要让当时七八岁的儿子叫他干爸,张家有事他都会跑前跑后地张罗。事情的真实性不得而知,但这件事最后是不了了之。
如今,有了这样的迹象,他理应高兴,他的生活一贯是静的,如今有了她,时间好像拓宽了一点,若再添一个人岂不有别样的滋味?
但愿时间会给他别样的回报。
大家都静待事情的发展。……而后,一样是集会时俩人同出,或李学在自家地里劳作,旁边是如同小人儿的媳妇。有关怀孕的事再无提起。
张家孩子长大了,娶妻生子,和我同龄的人也都有了自己的家庭,或外出做点生意,或常驻外地,异乡变成家乡,漂泊的范围比父辈们远了许多。李学也有了老像,满嘴的牙齿掉光,面颊下陷了许多,这并不妨碍他对肉食的偏好,而春霞却好像没有改变。
今年春节回家,他来我家串门儿,向他问好,他侧过耳朵听,然后摆摆手说:“不行了,老了,耳朵也聋了”,他伸出了两个手指比划给我“今年都六十了!”问他今后的打算,他说,准备过两年带着春霞去住乡里的养老院。…“不能撇下她,她家又不能回,不在这儿还能去哪儿?”说的是那么平淡。好在,这两年国家对生活困难的人有补助,他两个都办了农村低保和困难补助,村里又给盖了两间平房,生活还可为继。
我常想,这些人对我来说是有着特殊的情感的。我懵懂的童年,青春期的迷茫,固执的坚持,无路时的挣脱,每次从自我否定,拘谨,不知所措,到接受,放松,重建,都有他们的身影存在。从这些最质朴人的身上所汲取的力量必定会在某一时刻得到释放。那曾经使我们的心刚硬受苦的,相信也必定会在某时,使它再度温润澄静如同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