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菲杨
第六幕
第四场 安卢维诺家中
【安塔纳斯、萨琳上
安塔纳斯 你如今还没有安寝吗,爱人?我明白,深重的哀恸已经侵蚀了你的精神。
萨琳 你的话不错,可你不也跟我一样一整夜都没有合眼吗?
安塔纳斯 是的,人们常说在遇到事情时需要保持冷静与理智,但我还是无法抑制住悲伤的情感。
萨琳 晨曦已经为天边的云朵镶上了华丽的金线,夜晚的星辉已经尽数褪去。太阳总会升起,失去的却终究不会复还。
安塔纳斯 那不仅仅是朝阳与红云,更是照亮我们前路的火炬。你说过,你有重要的事找我,我随时都可以洗耳恭听。
萨琳 是这样,安塔纳斯。我在清洗父亲的遗体的时候,发现除了那几道刀剑留下的伤痕之外,还有中毒的迹象。父亲脸与嘴唇不正常地发黑,四肢明显地出现过震颤与痉挛的迹象,皮肤上还起了红色的斑疹。也就是说,就算不遇到那几个该死的凶手,父亲也会因为体内的毒药逐渐发作而死。
安塔纳斯 什么,萨琳?安卢维诺先生被人下了毒?可又有什么样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服下毒药呢?
萨琳 这正是下毒之人的狡猾之处。这种毒药不会令人服之即死,而是在人的体内逐渐累积。一开始,中毒的人不会有什么明显的不适,但随着毒性扩散到身体的各个部位,就会甚至涣散,四肢酥麻痉挛,最终在痛苦中死去。
安塔纳斯 啊!应当只有能接触到先生的饮食起居的人才有机会下毒吧。恕我直言,爱人!你有没有怀疑过家中的人?
萨琳 我从未这样想过。哎呦,我的头好晕!
安塔纳斯 怎么,萨琳!你现在身体不舒服吗?唉,定是你今日忧思过度所致。维涅卡,请为你们小姐倒一杯热茶吧。
【维涅卡上
维涅卡 这就来,先生!小姐,您请用。
萨琳 多谢你。哎,维涅卡,你戴着的这条项链看上去真是华丽贵重,一定值不少钱吧?
维涅卡 啊,小姐,您真是谬赞了!我的东西再怎么好,也比不上您的呀。
萨琳 我看你这话才是真的谬赞。告诉我,你是从何处的来这条项链的?
维涅卡 哎,小姐,我......我......这是我的家人送来的,他们想让我留个念想。(旁白)早知道就不该把如此华丽的饰物戴在身上,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萨琳 啊,原来如此,你不必紧张,维涅卡,我只是见这项链很是漂亮,才问问你。
维涅卡 是这样,小姐!要是您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告退了。(下)
萨琳 喂,索菲娅!索菲娅!
【索菲娅上
索菲娅 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萨琳 好索菲娅,请你如实地告诉我,维涅卡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方才她脖子上的那条项链,恐怕比某些名门望族的小姐身上的首饰衣裙还要贵重定是花费了不少钱财;她说这是她的家人送来的。你可知道,维涅卡家里是做什么的?
索菲娅 哎呦,小姐!您可别听她诳您!她的家人从前一直以耕地为生,后来粮食歉收了,就时常去给条件好些的家里给人家干杂活儿,她也正是因为贴补家用才来府中做事。今年形势更是艰难,她的家人哪里就发了这样一笔横财?
萨琳 嗯?等等,一笔横财?这笔钱,她是从什么人手中得到的呢?
安塔纳斯 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行为?
索菲娅 唉,先生!您这可就问对了。维涅卡这些天一直神神秘秘的,她半夜三更的时候不像我们一样安歇,却说什么夜里睡不着想出去散散心,就出门去了。也不知道她去了何处,直到天快要亮了才回来;她还拿回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每当我问起的时候,她也只是支支吾吾地说是她家里人送来的东西。毕竟事别人家里的事,我也不好多插手。如今想来,这可真是有些古怪了。
萨琳 什么,竟然有这样的事?难道她出去是为了——
安塔纳斯 现在正好天快要亮了,不如我们去她的房间探寻一番。
萨琳 你的话很不错。泽菲罗斯啊,吹散所有笼罩在我心头的迷雾吧,就让所有见不得人的肮脏都葬送在阳光之下。(下)
安塔纳斯 索菲娅,你确定她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
索菲娅 错不了,先生!我们可以先躲藏在窗边,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萨琳 嘘,安静!她来了!
【维涅卡、狄欧斯上
维涅卡 喂,你的意思怎样,亲爱的狄欧斯?反正我是感觉好极了!如果我是饥饿的老鼠,那么这袋金银就能为我带来一辈子享用不尽的米粮;如果我是一朵花儿,那么这就是取之不尽的甜美甘露。如今我是一个女人,那么它可以为我带来一切我梦寐以求的东西。我们再也不用为了那点薪酬在别人家做活,再也没必要为了诸如粮食歉收、遭遇大旱之类的事烦忧?啊,砒霜,好砒霜,你断送了那安卢维诺的性命,却为我们二人带来了这样多的的财富!就让安卢维诺的女儿去哭泣吧,我一个农户家的女儿却能够为此喜笑颜开。
狄欧斯 哎,维涅卡!既然已经完成了大人的任务,我们还是赶紧把这里清理干净吧,要是有人发现了我们藏着的毒药,这可就解释不清了。再留在这里对我们来说有害无利,趁着还没有人怀疑我们,我们应当早点远走高飞。
维涅卡 爱人!你的话再正确不过了。我们不应该等着人家施舍我们什么,应该自己把握命中注定的良机。
萨琳 好啊,你这个忘恩负义、心性歹毒的东西!难道毒蛇比得上你一半的阴狠,难道野狗比得上你一半的贪婪!你说,我们家里的那一个人亏待过你?我的父亲母亲什么时候像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家那样动辄就对来家中做事的人欺凌压迫?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你用荤油昧了良心,为了这一袋金子,去害了这样一位君子的性命!去!让你这双死人似的眼睛让秃鹰啄了去吧!把那伟大的先知从高加索山上救下来,让你去替他承受这酷刑吧!说,是哪一个大奸大恶的牲畜与你达成了这般腌臜的交易,是什么比克洛诺斯还要残酷狡诈十倍的东西让你用自己卑劣的双手去做这丧德之事!你最好不要期满我们,否则我就撬开你这贱妇的嘴,让你把那些毒药生吞下去!
安塔纳斯 你,这对着泯灭人性的凶手卑躬屈膝的奴才!快说你和你那不知廉耻的姘妇是如何伙同背后的主使,害死了安卢维诺先生!
狄欧斯 啊!啊呦!杀人啦!我的骨头可要被捏碎啦!啊!啊!
安塔纳斯 你不必做出这样一副嘴脸,妄想让我手下留情。你们目睹着人家承受失去家人的伤痛,自己却为自己的卑劣行径沾沾自喜!你们的母亲在生下你们时没有给你们一颗人的心脏,却让你们长着一副狼豺虎豹的肝肠!不,就连狼豺虎豹也比你们要仁慈的多哩!来人!来人!
【众侍者上
安塔纳斯 这是两个狼心狗肺的孽畜,他们参与了杀害安卢维诺先生,现在已经被我们制住,请你们将这间屋子仔仔细细搜寻一遍,一定要找出他们私藏的毒药。
众侍者 是,先生!
萨琳 来,你,地狱里的罪人,必须老老实实告诉我们是谁指使你参与了这一桩凶案;否则,我们搜出来的毒药就会被灌进你的肚肠。
维涅卡 是,是罗开普特!他早就对安卢维诺先生有所不满!几天前,他找了我和狄欧斯,问我们愿不愿意为他做一件稳赚不赔的差使。他告诉我们,他以商谈政事为名将护民官骗到那片小树林中,然后让刺客假扮成随从伺机而动。他担心安卢维诺先生剑法了得,从刺客的刀口下逃脱,于是便想让我们二人在先生的饮食中下一种不会立即发作,但会在不知不觉中侵蚀人的身体和神志的毒药,这样一来,他在面对刺客的攻击时就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在幽暗的树林中迎来死亡!
萨琳 啊!你能为这些金子出卖真心待你的人,你的灵魂比泥土还要轻贱。
侍者甲 先生,先生!我们找到您说的毒药了!您瞧,就是在这个小纸包里!
安塔纳斯 什么?竟是罗开普特这可恶的奸贼?这狠心的、奸诈的凶手!他装出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蒙蔽对方的心眼,却趁对方放松警惕之际用阴毒的招数将其推入深渊!这样一个重利盘剥的贪官,无所不用其极地将平民百姓用血汗换来的财富装进自己的府库;这样一个独裁专制者的帮凶,用严酷的手段镇压着一切呼唤自由的声音;这样一个不慈不爱的父亲,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在目睹女儿枉死之际竟然不掉一滴眼泪!他夺走了这个国家数不胜数的财富,如今又将以为我们都深爱着的人夺走了!唉!唉!我安塔纳斯就算是牺牲自己的前途性命,也要让这罪人付出代价。
【安德丽娅上
安德丽娅 哎呦!这是怎么啦!这里怎么传来这么吵嚷嘈杂的声音?啊,你们怎么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这地上散落着一袋金子和血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萨琳 母亲!母亲!您看,就是这两个奸人!他们受了那罗开普特的指使,胆敢给父亲下毒!这里,是他们分得的赃金,是他们伙同罗开普特害死了父亲!
安德丽娅 啊!啊!神明啊!原来我挚爱的丈夫,我的孩子们慈爱的父亲,就是被这两个畜生暗算的吗?你们眼睁睁看着恶人得势,却让清白无辜的人蒙受这巨大的灾难吗?爱人!爱人!他再也回不来了!
安塔纳斯 父亲!父亲!我生前没有这样唤过你,如今却只能怀着满腔的悲愤对着虚空哀号。
萨琳 唉!唉!给奸人害死的君子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