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死不可

肚子饿了,这就是我去吃饭的理由。而,让一个人非死不可死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下午三点,饭店里的一个客人都没有。那个长满青春痘的服务员,在我喊了三次后,才揉着眼睛走了过来。“啪”、“先生,你要吃点什么?”菜单和服务员的话,一起摔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很明显, 因为我的到来,搅扰了这个服务员打瞌睡的时间。服务员的脸,像熟猪肝一样。而且,因为愤怒,他鼓起了腮帮子,也正是因为这样,他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青春痘,也都凸了出来。还真是,一块长了痘的猪肝,本来饥肠辘辘的我,顿时没了食欲。

我低下头,躲开了,那张让我吃不下饭的脸,接着,用手推了推桌子上的餐单,“来一份,蛋炒饭吧。”

“什么,就要一份蛋炒饭吗?”

我抬起头,看着那张恶心的脸,“不行吗?”

“行!”服务员大声说着,一伸手,一把就拿起桌子上大红色的餐单。他的手很用力,硬塑料的餐单,被他给攥得弯下了很大一截。如果,他再用力一点,那餐单就会断裂吧。

他,终于转回头,向吧台走去。看着他如此愤怒的样子,我有理由相信,就在刚才他打瞌睡的时候,一定是在做梦,而且还是一个美梦。很有可能,梦里这个猪肝脸,正和一个身材妖娆,面容姣好的女人,躺在一起。而且这个猪肝脸,喘着粗气,扒着女人和自己的衣服。很快,他们两个人都精赤条条了。理所应道的,猪肝脸会流着口水,趴在女人的身上。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猪肝脸突然听到我的喊声:“服务员,点菜!”于是,他醒了。迷迷糊糊中,他发现,刚才只是一个梦,而打断这个他这个美梦的人是我。“爸,你一个穷鬼,只要一份蛋炒饭!”突然,服务员的一声喊声,打断我的想象,就像我打断他的美梦一样。

穷鬼?

“咔嚓”一声,刚拿到手里的一次性筷子,被我攥断了。断裂筷子的岔口,插进我的手心里,很疼。就一个瞬间,我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了,它们伴随着我的愤怒,在我的全身飞速地运动了起来。它们,通过我血管,通过我的心脏,最后,它们在我身体上唯一的一个出口——被筷子戳破手心,一滴滴地流了出来。我,看着被血一点点染红的筷子,心想:让一个人非死不可的理由就是:骂我穷……

狭小的房间里,四面都没有窗,布满灰尘的墙壁上,镶嵌着一个布满灰尘的换气扇。“嘎拉拉……”换气扇发着这样的声音,带死不活地转着。“咳咳……”一个干巴的老头,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咳嗽了起来。我连忙站了起来,扯了一截卫生纸,走到床边,把卫生纸,递到老头的嘴边。一口浓稠黑色的血块带鲜红的血液,被老头吐在白色的卫生纸上。老头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看了我手里的纸后,又闭上了眼睛。我把纸团成一团,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那里面已经有了大半桶纸团了。这些纸团里面,都包着血块。

这个,老头;这个,瘦成干尸的老头;这个,如果不咳嗽就像死了一样的老头,是我的父亲。半年前,他的肺上得了一种病,是一种我看不起的病。我,看着父亲的嘴角,还有点点血迹,连忙又扯了一截卫生纸,小心翼翼给他擦拭起嘴角。这廉价的卫生纸虽然很白,但是质地很脆,由于我动作的慌忙,有几粒纸渣落在父亲的嘴唇上。父亲的嘴唇,早就干巴成了大旱百年的河床,那廉价的纸粒,有几粒就卡在沟沟壑壑上。忽然,父亲的鼻子,抽了一下,那纸粒就被吸了进去。紧接着,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大口大口的血吐了出来,这次不是黑血,全部都是鲜血。

开始,我还扯着卫生纸给父亲擦着嘴。可当,垃圾桶装满了,他还在咳嗽;当,地上铺满卫生纸;当,出租屋里再也找不到没有沾染鲜血的卫生纸,他还在咳嗽着。看着,父亲骷髅一样身体,我再也忍不住了,拿起床上的枕头,向他的脸上蒙了上去。父亲没有挣扎,因为,他没有力气挣扎。很快,他就止住了咳嗽,同时也失去了性命。

半年前,我杀死我的父亲。像我这样,连亲生父亲都敢杀死的危险人物,在三天前,竟然有一个女人敢招惹我。那天,半夜2点,我从工地下班回来,又困又累,一心想着赶紧回家睡觉,所以走得比较匆忙。就在我快到家的时候,突然,从胡同口蹿出来一辆车,不知道为什么那车没有开灯,径直直地向我冲了过来。其实,车速并没有多快,可是,我却不想躲了,索性就闭上眼睛。

听着尖锐的刹车声,我的心里生出了一阵快感,可,很久我都没有被撞出去,于是,我睁开了眼睛。这不开灯的车,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停下来。我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就向前走,可,没走两步,后面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还有骂声。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不想活了?”

我一转头,看到了一个女人,身材微胖,披肩撒发,脚上穿着一双高跟鞋,她正在向我走来。等到她切近后,我才看清楚她的模样,四十多岁的样子,眼睛不大不小,但是眼角上已经堆累了不少的皱纹,鼻子不高,嘴巴不大,满脸通红,一副受到天大惊吓的模样。

“和你说话呢,你是不是哑巴?”一股酒气向我袭来,看来她喝了酒。我并不想怎么样,更何况她又喝了不少的酒。于是,我低下头,继续向前走,可,这女人不依不饶,继续说着:“看你穿着这个样,一定是个穷鬼,想讹钱吧?”

穷鬼?

我转身,伸手,一下就抓住了女人的头发,不费力地把她拖进了胡同里。她反应过来后,只是叫了一声,就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因为,她已经被我抓着,重重地撞在墙上。

一下,二下,三下……

我不知道撞了多少下,直到我汗流浃背,再没有一丝力气后,这女人才从我的手里滑落,摔在地上。我也坐了下来,大口地喘气,不一会儿,我又恢复了力气,又对着地上的女人踹了几脚后,看她彻底没有反应后,我才向家的方向跑了回去。

本来以为,我会很快被警察给抓去,可是竟然没有事。第二天,我还特意去了,杀死那个女人胡同,却发现很平静。难道,昨晚,只是我做了一场梦吗?我凭着记忆走到,昨晚撞女人那面墙附近,上面赫然有着已经干燥的血迹。看来,这不是梦,可这,是怎么了吗?

连续两天,我都蹲在这个胡同附近观察,可是还是没有一点点的动静。终于,我忍不住了,想去自首,自首前,我决定先吃饱了。于是,就进了这家小饭馆,然后,遇到了一个被我吵醒的服务员,再然后,这个服务员给了我他非死不可的理由。

我想:杀死一个人和杀死两二人,都是一样的,所以,就站了起来,准备行动。就在,我弯下腰,去拿凳子的时候,我的头突然被砸了一下。我一下子就躺在地上,头晕晕的,鼻子下面一片潮湿。我一抬头,就看到了那个服务员,手里拿着一个酒瓶子对着我呲牙咧嘴。我想站起来,却发现用不上劲,几下趔趄后,我的头发就被抓住了。我就像昨天我杀掉的那个女人一样,被服务员抓了头发,拖进了里屋。

我被摔进了墙角,又是一阵头晕,我使劲地晃了晃脑袋后,才看清楚了,面前是那个服务员,还有一个中年人。此时,他们手里都拿着菜刀,脸上的表情是木然的,看来他们是想用这把菜刀,剁吧了我。

他们一步一步向我走来,虽然,之前我一心想死,可是,当死亡逼近的时候,我怕了。我向后靠了靠,说:“你,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啊?”

两个人,似乎是聋了一般,继续向我走,求生的欲望让我挣扎的站了起来,可是还没站直,头就碰到一个东西,“啪嚓”一声,一个巨大的东西掉在我的脚边,是一个相框,相框里面有三个人,两个男人,一个女人。这三个人我都见过,两个人男人就是此时,面前拿着菜刀要杀我的人,而那个女人就是昨天,被我杀死的那个人。

一个瞬间,我就释怀了,用手指着地上的相框,“哈哈,原来,你们是要给这个女人报仇啊,没错就是我杀的,她该死,哈哈……”

两个男人突然愣住了,不再向前走了,还是带着木然的表情看着我,一定是我的笑声,吓唬住他们了。忽然,那个年老的男人也抬着头,笑了起来,而且笑声比我的还大,持续的时间比我还长。许久后,他终于止住了笑声,低下头,脸上的表情还是木然的,“这么说,把那个女人打成傻子的就是你啊,我还真是要感谢你呢,可惜你下手还是不够狠,要是把她打死就更好了,省着她在家里欺负我们父子。”

啊,这,这,这……

“虽然,你做了我们想做的事,但是你非死不可?”

“为什么啊?”

“因为,我正在做梦娶媳妇,你却打断了我……”服务员拿着菜刀,一步一步地向我走了过来。临死之前,我似乎听到,有一个女人在隔壁大笑着,她边笑还边说:“一辈子,都娶不到老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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