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心动了，却不敢靠近

小茉莉，是一个网名，一所普通高校的学生。还是在那个网络刚刚普及的年代，上网聊天刚刚在校园中兴起。去网吧的目的除了打游戏，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网络聊天。

小茉莉在qq里和”流水之城“相遇了。本来已经工作的IT男，qq号码是七位数，已经不再对网络中各种妹子有想法、感兴趣，小茉莉也不过问了很套路的“多大年龄”之类的问题。

就在流水之城打算不再搭理这个“问题”妹子的时候，小茉莉一句“你没有女朋友，那很方便找小姐啊”，让屏幕那一边的IT男喷了一口茶水。

九十年代末的妹子，在网络上聊天，哪个不是欲说还休，羞羞答答，这样的直白，着实让IT男心一惊。

时间一久，流水之城看出小茉莉，其实是一个很内秀的女生，主业是英语，过了专八，还辅修心理学。两个人都喜欢读金庸，小茉莉内敛中的一丝英气豪爽，也让IT男，眼前一亮。

小茉莉呢，大学五十个人一个班，到大四还有十几个人只是点头之交，男生本来只有十个，说得上来的更是几乎没有。但是网络的帮助，让她表现得比生活中更顽皮活泼，有这样一个大三岁的哥哥聊天，生活变得更加有滋有味。

IT男本来就常挂在网上，小茉莉正在做毕业论文，那一段时间更是报班学习网页制作，各种不会的弱智问题，便轰炸一样地扔向流水之城。图书馆的网路很慢，但流水之城每次都耐心地陪伴，细致地解答，倒比对自己在老家的妹妹还耐心几番。

有的夜晚，一个短信，已经睡下的一个人，打开电脑，陪着另一边的人。最奢侈的，是同时播放着一部电影，通过语音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竟然发现彼此的意见那样契合。

那个时代“轻舞飞扬”的故事，是网路中的不老童话。这类故事的结局不外乎，网恋修成正果，或者最通俗的“见光死”。

很普通的一个下午，IT男说要去小茉莉上学的城市出差，说想顺便去看看小茉莉。他没有说的是，已经有无数个夜晚，自己幻想着，小茉莉是否和柔软的南方口音一样，有着柔软的样貌；猜想着半年来和自己相伴的女子，是不是也如自己一样，小心翼翼地在意每一次网路上的来往。

流水之城其实是请了年假，特意来看小茉莉的。

听到这个消息，小茉莉心里一动，波澜不惊地答应了一个“好啊”，就像约好周末一起在网上看《大话西游》一样。

其实，在两个星期之前，小茉莉心里就暗暗升起了一些不安。那次，小茉莉急着问问题，流水之城回老家探亲，没有像在单位一样，守着电脑立刻email来答案。小茉莉，顿时觉得有那么几分失落。

继而马上想到：这样的陪伴，能够持续多久呢？如果流水之城有了女朋友，就不会这样了吧？那时候的自己，会不会难过呢？网恋，这个词语很快冒了出来。

那些细腻的小感动，那些无人知晓的共鸣，那些在指尖鼠标间流淌过的心灵的激荡，什么时候，怎么样终结？小茉莉不敢想，愣愣地盯着书的一页，直到中午大家像洪水一样向食堂涌去，才懒懒合上书。

那天以后，小茉莉不敢再想这些问题，他没有问过我以后的工作意向，他没有说过关于见面的话题，是不是都在小心翼翼地避开。就现在这样吧，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小茉莉贪婪地想。

该来的还是来了。

流水之城，觉得每天几乎都在盼望，小茉莉的头像亮起来，逗她说几个笑话，或者发个邮件答疑解惑，自己的存在才有意义。如果她的头像有一天不再亮，她的手机好像上次一样停机无法拨通，那怎么办呢？

所以流水之城想见小茉莉，想见这个就在相邻小城的女孩子，至于下一步该怎么办呢？他没有想，见到之后就有办法了吧，她也一定会和我一样吧。

那一天，小茉莉很早就起床，很早就在心里打好底稿的服饰搭配，细细地收拾好；买好的特产好吃的，一样一样放在包里；时间一点一点离约定的时间近了，但明显小茉莉的动作一点点慢下来。

明明设想过无数个场景，明明有过真诚的期盼，明明在二十一年的岁月里，这是一个唯一离自己的灵魂靠得最近的男子。小茉莉却胆怯了。

整整早了一个钟头，站在约定的十字路口。流水之城把早上小茉莉指路的短息，从头到尾翻看了一边，很细心、准确，按照提示很容易找到了地标建筑，可是却看不出一点小茉莉情绪的流露。

很多人从他身边走过，他却没有好奇地多瞥一眼，好像笃定这些都不是自己等的人，一些暗暗的恐慌从他心底默默升起。

小茉莉不是没有来，远远的在一个角落里，看见了那个旁若无人等待的他。好像与往日一样，身边的世界与她无关，只那一个人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怎样走过去呢，怎样循着一个无形的轨迹到他眼前呢，小茉莉不知道，也不敢想。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约定的时间已经并不重要。小茉莉抬头看看已斜下的日头，决绝一样迈开了第一步。

就是她，一定就是她！她的眼神没有看我，但我知道就是她。流水之城在心底呐喊着。

但只一瞬，他就明白，不会再有故事了，她的步子看似轻盈，却无比沉重；明明在靠近，心却离得越来越远。他眼中的光彩，也骤然黯淡了下去。

五步的距离，伸手就可以抓住。没有人伸手，甚至眼神都没有交汇对视，就这样错了过去。

明明动了心，却不敢靠近。

每天出现在彼此的生活里，用只有两个人才知道的方式，仿佛两个人共同保守着同一个秘密，心里的甜与涩只有两个人最清楚。

现代的人，在繁忙拥挤的人潮中，内心却无比寂寞，这些“口袋里”的陪伴、并无他人知晓的共鸣，更具有一层神秘的色彩，让多少人神往。有人给这起了一个名字，叫“暧昧”。

“暧”，如日光一样，暖融融的感觉；“昧”，虽暖却对未来没有把握。

都说，暧昧是不能当真的，可是冷雨寂寞的夜晚，当一个暖融融的问候隔空传来的时候，有几人的心能冷酷到不为之一动？

陪伴与等待同时存在了许久，这样一种懂得已经在无声中氤氲开来，谁能说自己完全没有过一点点情感的托付？

年轻就是无限可能，如果是别人的故事，可能会有无数的结局。小茉莉毕业去了IT男的城市工作，亦或是IT男和小茉莉一起回了老家。他们后来分开了，亦或是如千万个夫妻一样为鸡毛蒜皮吵架等等等。

但是，对于每一个当局者来说，现实不是故事。理智把生活固定在现实的框架里，不敢游离。于是，很多人明明动了心，却不敢靠近，不敢拿出自己的那颗已被融化的心。

最后，还是不敢爱上他，那个早就走进心里的他。

这个城市充斥着各个明目的聚会公干应酬，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可以迅速地靠近、相识、分离，不留下任何痕迹。

看着迟到的她提着旅行包，从远处跌跌撞撞走来，卲玮掐灭手中的烟头，一个小毛孩子，心里下了断语。他，是这次培训的主要负责人。这次任务之后，即将从总部调任，将到南方沿海城市当分公司一把。

参加总公司的培训的人员，来自全国各个省市，为期半个月，其实只有十天的课程，然后拓展训练。

个头矮，娃娃脸，看了简历才知道，白琦，二十八岁，来自他即将要调任的那个城市，于是心里就叫她小白。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总是注意她，看着她瓷娃娃般白净的脸上，较真的表情，让他心里忍不住想笑。无论是培训、考核，还是沙盘实践，她的表现和成绩都让人刮目相看。没有受过挫折的小孩子一个，他的心里这样评论道。

而她呢，知道来自他的审视的目光，熟视无睹，置若罔闻，只是尽着一切努力把自己做得更好，的确，谁不想给高层的领导留一个好印象，给自己未来多一次机会。但赤裸裸地贴上去，太没品了吧？二十八岁的年龄，已经懂得不靠颜值吃饭，已经不会如此幼稚。

拓展基地，两个人一个宿舍。最后一晚，老徐神神秘秘地暗示卲玮，晚上晚点回屋。卲玮扬了一下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我去大建那斗地主，十一点回去睡觉。老徐走过后，卲玮厌恶地叹了一口气，又不知哪个傻白甜将要钻进老徐的被窝。

刚刚还在心里无情地鄙视老徐，而两个头后，卲玮却也睡在一个女人床上，被无情地推醒，一半迷糊一半烦躁地摇着头。“你回屋睡吧，再回去晚了，不好。”小白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很偶然，好像如此必然，成年人的游戏没有任何遮遮掩掩、欲罢还休，酒席结束后，他们在路上相遇了。小白的室友昨天刚刚请假，提前离开，于是就有了眼前的一幕。

被一个女人，如此理智地下逐客令，卲玮多了几分气恼。想想，两个小时之前，他们曾好像共犯一样，同时逃离了各自的宴席酒桌，一路相谈甚欢。

已过四十的卲玮，身边向来不缺女伴。而且有这样一个高管罩着，是不少女职员心中所想，而此时，他自己反而成了被嫌弃的目标。来日方长，卲玮心里说。

卲玮到了新的城市，工作刚刚开展，没有太多的闲暇，而且工作内容也没有和小白有太多需要对接。可闲下来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打开短息。

你还好吗？简简单单的一句，被打了无数次，又被无数加一次删除，最后还是没有按下发送。给自己找了无数的理由，一个短息、一通电话，那样理所应当，哪怕是为了工作上的细节。可聪明如她，一定立刻能捕捉到他的念想。那样，她的欲擒故纵，就算是得逞了吧。每一次放下电话，卲玮都觉得无比气馁。

尽管一再回忆拥她入怀的感觉，在会议室或大厅碰上的瞬间，也只能扼制一切冲动，客气地打了招呼，擦肩而过。而她呢，职业的微笑始终得体，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的端倪。

办公楼对面街角的便利店，生意火爆，因为每个加班晚归的职员都会光顾。那个晚上，白琦看着最喜欢的一个口味的打折盒饭，在眼前被临组见习小帅哥拿走，站在原地发愣。好巧不巧，那小哥是个好心的天津人，可说出一句更让人气恼的话：“姐姐，要不给你吧。”

姐姐，虽然知道这是天津地道市井的称谓，没有恶意，也不太关乎年龄，但被一个二愣子这样一叫，还是让小白满头黑线地走向另一个货架。

今天，出门一定是诸事不宜，口香糖没有西瓜口味，巧克力没有66%可可的黑巧，就连方便面每一个口味都离不开辣，这让一沾辣就爆逗的独身女人情何以堪。在狭促的便利店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勉强拿了两样东西，去结账。

结账的队伍好长，本来五分钟解决的购物，在不足二十坪的店面里耽搁了二十分钟。限号的日子，又错过了末班的地铁，更加让人气恼。

低着头走出小店，侧着身子走过路边停着的汽车，完全没有想到也有人抄此捷径。直到看见对方的皮鞋，脑袋差点撞到对方身上，才抬起头来。

这一刻，空气在时间中凝固了。是他。对视的一秒钟，眼中的语言不能伪装；没有酝酿的情绪，谁都无法掩藏。

于是，她上了他的车。

我喜欢你，真的非常喜欢。在和你开口说话之前，就注意了你很久。但是，仿佛只有放纵自己，才能够顺利地靠近你。想来，你不会对我认真，但我至少靠近过你，真真实实躺在你怀里，感受你的呼吸，你的心跳。

喜欢你，靠近你，再远离你，我认了，我忍了。你的感受，我没有问，你没有说；我心中所想，你没有问，即使问了，我也不会说。

世界那么小，让我在最软弱无力的时候遇上你，让你的影子就这样跌入我的心里，无法抹去。世界又那么大，即使再觉得不舍，离开就离开了，也不是所有的念念不忘都一定有回响。地球是圆的，也不一定在有生之年，来得及走回原点。

我不会哭哭啼啼在你眼前哀求，让脆弱的我展现在你眼前，或者成为你在狐朋狗友前炫耀的资本，或者增加你对我的厌恶与防备。所以我选择在黎明前离开。

貌似强大的表皮下，总是隐藏着柔弱的种子，白琦心中的煎熬，他并不知道。

这次，我不会让她再从我怀里离开，卲玮睡前最后一个念头。但醒来，枕边人已不在。

在坦然谈性的时间里，耻于说爱，这大概是这个时代最大的悲哀。

明明靠的很近的两个人，却害怕对方听到自己内心的呼喊，不敢面对对方，卸下自己的伪装，不敢坦然内心的爱与痛。

身体的欢愉，让内心的孤寂更显突兀；回首避开对方的期待眼神，看见自己滴血的脚印，更加无助。但也宁愿一个人在天涯疗伤，也不敢坦然迈出属于自己的一步。

老话说，人心隔肚皮。谁都不知对方所想，有几个人能和一个本没有关系的人掏心掏肺。所以，城市很大，人很多，很挤，心离的却也很远。

没有谈恋爱，先谈套路。没有感受内心的悸动，却把牵手看得理所当然。仿佛在放开的瞬间毫不留恋，才显得潇洒动人，才是那个不让人怜悯的人生赢家。

于是，相逢与离开，都变得匆匆。于是心里演出无数个戏码，却在最后一个瞬间按兵不动。于是，慢慢地用尽力气的相爱，变成了这个时代古老的神话。

“外向孤独症”，这个词语看着这样矛盾，却又这样有道理。

举杯欢饮中，呼朋引伴，畅饮达旦。灯红酒绿中，哥哥妹妹，卿卿我我。

繁华散尽，面对自己，却又如此苍白无力，内心的寂寞销髓噬骨。

爱，是一种能力。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坦然流露自己的情感，是勇气，是信心，更是一种与自己、与世界和谐相处的能力。

因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语而心动，但又谨小慎微地掩饰自己，亦或胆战心惊中讨好着对方，这样的爱，如履薄冰，没有幸福可言。

爱，是一种幸福。在自己和对方的世界里，自信地做好自己，勇敢地把对方放在自己的未来里，感受着被需要的力量。

最远的距离，不是你在对面，而你却不知我爱你。而是，我们在彼此心里，却不敢告诉对方。

最可悲的事情，不是没有爱人相伴；而是打开心门，却发现里面一无所有。因为曾经用一把锁，锁住了爱的力量，把心爱的你和全世界，都阻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