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放假,阖家团圆。
越是长大,越是感觉不到“年味”。大街小巷的孩子如出笼的小鸟,欢快地扑腾着,折腾着。而随着年龄一年一年的增长,人们期待的东西越来越少,新鲜感越来越淡。
自那日后,苏安与丁默然的关系算是恢复正常。总归是交往的时间短,对彼此不够了解,需要时间的磨合,两人之间有问题也是正常的。苏安想,终归是自己太过斤斤计较,也许,他还没有准备好告诉她,亦或者,有些事,他自己还没办法做到淡然处之,以局外者的身份讲给别人听。谁又没有一点隐私呢?
尽管心存疑惑,对于他的隐瞒耿耿于怀,但她还是忍了。相互包容才是相处之道,即便是亲人,心里难免有秘密。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苏安陪苏爸苏妈去办年货,包饺子,做年夜饭,忙得不亦乐乎。
苏安之前外出上学,不常在家,而今工作之后才发现,自己有很久没有好好陪爸爸妈妈过春节了,他们嘴上说着没关系,心中也是万分牵挂的。虽然苏爸苏妈的行事作风有时总是让人意想不到,但是,哪个为人父母的不是为了孩子的成长和将来?
擀着面皮,看着苏爸苏妈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苏安发现,自己平时真是不懂事,只顾着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世界,忽略了慢慢变老的他们。她不在的时候,他们一定很孤单。不由又是一阵自责,惭愧。忍不住心中发涩,泪水将要溢出眼眶,咬牙忍住,硬是将眼泪逼了回去。
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话:“爸爸妈妈,把我养这么大,辛苦了!”
苏爸苏妈听到女儿突如其来的一句如此煽情的话,不由一愣,旋即理解了。女儿长大了!
苏爸眼眶微红,“女儿,以后多回来就是了,我跟你妈妈永远在家等你。”
苏安好不容易逼回去的眼泪瞬间决堤,咬着嘴唇不说话,红了眼眶,豆大的眼泪一颗颗打在手背上,烫到心口。
苏妈妈吸了吸鼻子,低着头包饺子,语气平淡:“无论走到哪,记得回家。”
苏安看到她极力克制微微颤抖的手,以及滴落在案板上的一个豆大水印。
“我知道,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们。”
苏安给丁默然打电话的时候,他正在书房处理公事。作为最高领导者,休息,是别人的事。
看到苏安的来电,心情颇好,语气促狭,“怎么?才分别两天就这么急不可耐?”
“不急,真的,我还可以一直待到过完元宵节。”说完,慢悠悠地喝一口水。
丁默然黑脸了,元宵节?那不是要将近二十天不能见到她?
深吸一口气,“安安,你打算让我就这么一直没名分?”
“噗!”刚喝到口还没来得及下咽的一口水喷了出来,“咳咳咳……咳咳……咳咳,我说,着什么急?我不也是一样吗?我们可以再发展发展,再等等,再等等。”
沉默,十秒,二十秒,三十秒,隔着电话听着彼此的呼吸。在苏安以为这静默快要淹没她的时候,丁默然终于说话了,却是一针见血,“安安,你在怕什么?”
他果然还是看出来了,“我还没有准备好。”
“还没有放下过去,还是放不过自己?”
他总是这么教人无可逃避!过去,有所羁绊,现在,不敢信任,将来,无法捉摸。苏安没有自信,不敢信他。
“丁默然,犹大之所以能够有机会背叛耶稣,不过是仗着他信他爱他,不过是仗着他的仁慈。感情亦如是。”
他没有说话,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良久,“我知道,你还没有完全信任我。我能做的,只是让你放下所有的戒心,打开一个缝隙,让我知道,你在看着我,能够看到我的努力。你只需要站在那里,不要动,等我过去。但是,我希望你是期待着的。”
苏安震撼,他竟能做到如此!感情的事,最是不平等,也说不清,道不明。她自认为是自私的,锁着自己的心,层层枷锁,只怕一个不小心,迷了路,丢了魂。死乞白咧求来的感情,最廉价。她那样高傲,自尊心那样强,绝不允许自己委曲求全!她要的太绝对,没人给得起。因此,她并不着急,苏安深信,感情的事,还是要看缘分的。
“我会尝试着去努力,请你,一定不要松手。”
“除非你不要我。”
心中一动,一股热流暖入心田。这个冬天,有他在,真好。
不知要说什么,即使听着他的呼吸,也倍觉安心。像是想到了什么,咬着嘴唇,绞着手指,犹豫再三,看了看正在忙碌的苏爸苏妈,苏安觉得,三个人过年,还是不够热闹。她性子比较闷,喜静,爱宅。即使尽力地和爸爸妈妈多交流,可是,仍觉做的不够。也许,多个人,也不错。
“你什么时候有空?”
沉默许久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丁默然有点反应不过来,“嗯?”
“什么时候有空,来趟我家。”
“啪!”
听到电话那边的响声,苏安有点着急,“你怎么了?什么声音?有没有受伤?”
“没事,别担心,不过是一个杯子,没拿好。”
“没事就好。”苏安一颗提起来的心又放了回去。
“只是太激动了。”
苏安:“……”
听到那边有笑声,苏安无语。
原来他这么期待?如果不是今天这番谈话,不知道他会多失望。想到那双自信的眸子黯淡下去,苏安心中一阵发闷。
“初二怎么样?”
“好啊,我在家等你。来了给我打电话,路上小心。”
“嗯,我很想你。”
“很快就见面了。”
“你呢?”
“……我也是,很想你。”
“等我。”
“好。”
苏安觉得,也许,丁默然就是那个迟来的缘分。她没有谈过一场正式的恋爱。对于江北,顶多算是初恋情节,她明白,她不爱江北。在那个懵懂的年纪,刚好出现一个对你好的人,女孩子总是容易春心萌动。当初以为是喜欢,是爱情,经过岁月的沉淀,大家都不再青春年少,看透太多,心态沉稳,却明白,那是一种信仰,一种依赖。小女生总是好奇且期待着爱情,刚好出现一个感觉不错且对你很好的人,便以为,就是那人,以为,是喜欢,是爱情。江北曾是苏安的信仰、依赖。人在最困难的时候刚好遇到一个愿意帮助你温暖你的人,又怎么会不信任他呢?她对江北,是心存感激的,是他陪她走过了那段最难熬最孤单也最灿烂的岁月,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他永存在她的高中时代。如今,什么都想通透,心中竟是如此轻松自在。过去,是她自己放不下看不透,用往事束缚自己的。
江北,我不是放不下你,是放不下我自己,过去的那个我自己。
心结一打开,苏安觉得,这些年都没有现在如此快乐过。
年三十,家家户户都洋溢着春节的气息,电视中倒计时提醒着大家春节晚会将要开始。而此时的苏家,无比热闹。叔叔婶婶,伯父伯母,堂哥堂嫂带着小侄子小侄女齐聚一堂,都来苏家过年。本来以为除夕夜只有会是苏家三个人,如今这么多人,总算是不会太冷清。热热闹闹的,过年才有“年味”。
吃完年夜饭,一群人拉开桌子搓麻将。苏安扯着侄子侄女,一时兴起,给他们讲童话故事。刚开始还好,可是讲着讲着,苏安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不仅把灰姑娘和白雪公主的故事讲串了,还把童话故事讲成了暗黑童话!看到小家伙紧紧地拉着他姐姐的衣服,而他的姐姐眼神怯怯地望着苏安,苏安仿佛看到了自己头顶上尖尖的黑色“巫婆帽”。还好此时手机响了,苏安总算是不用再将故事编下去了。
她看也没看就接通电话,走向卧室。
“喂?”
“安安,是我。”
声音如此熟悉,“江北。”
“我们能见个面吗?”
总归是要说清楚,躲避,解决不了问题。有些事,当面说清楚更好。可是这个点,等会他会不会给她电话呢?想了想,苏安还是决定先将此事解决,她不喜欢将事情拖太久,她始终相信,“夜长梦多”。
“好,老地点。”
“好,老地点,我等你。”
高中时代,苏安成绩一下滑,就心烦气躁,她总是拉他偷偷溜出去,去学校附近的饮料店“倾我”去坐坐。她还记得当初初次发现这家店时,苏安直叹店主好文采,起名竟然如此文艺。事实也是如此,店主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一身文艺气息,为人谦和,看到他,无论多么烦躁,苏安总能安静下来。要说一开始是为了店名好奇才进去坐坐,那么后来,苏安纯粹是为了看店主才经常去的。
想到了当初江北的话:“任你倾国倾城,安知倾倒我心?”他的话字字清晰,眼神无比认真地看着她,她刚要开口,他又玩笑地笑开,“店主要么曾失恋,要么纪念谁,一定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苏安亮起的眸子又黯淡下去,又没事人似的对他说:“对,肯定有故事。”
现如今仔细想来,店主一定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两人见了面,微笑着打招呼,如几天未见的老熟人,尽管,确实如此。
来到当初的店铺,仍如当年一样,变化不大。两人走了进去,不见当初那个优雅的男人,却是一个女人在忙前忙后。苏安好奇,便问了句:“请问,怎么不见当初的店主?”
女人微笑着答:“接孩子去了。”
两人惊奇,高中三年,都只有那个男人在这,并不曾听说他结婚了。
“不好意思,我们当初在这上三年高中,只见他一个人,以为店主单身呢。”
“不怪你,我们两年前复的婚。”她笑的那样优雅,如那个男人。
“啊,恭喜恭喜。”
女人依旧微笑,那笑容,如沐阳光,暖人心肺,“谢谢,原来是老客户,这两杯‘惜相逢’送予二位。”
“谢谢。”两人微笑接下,真是应了这名,惜相逢。
江北坐在她对面,不禁感慨:“多年未见,这里依旧没有变化,却又有很大变化。”
“是啊,人生总是变化无常,我们都在变。”
他不看她,低着头,一只手握着杯子,一只手放在桌子上,良久,“我只是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快乐不快乐。”
苏安沉默,又抬头看他,叹了口气,“你知道吗?其实我挺爱钻牛角尖的。在遇到丁默然之前,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也许会单身一辈子。可是遇到他之后,我的人生发生了很大改变,我的心,也在变。”
“我……真的没有一点机会了吗?”
“我曾经以为非你不可,那样执着,卑微。”
他面部紧绷,握着杯子的手不断收紧,抬头直视着她。
“可是遇到丁默然之后,我想明白了许多事。感谢你当初的陪伴,我们以后,依旧是朋友。”
还是被判了死刑。即使是那样不甘,即使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又何尝不是执着了那么多年。
“嗯,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也是,很感谢你,让我陪伴你那三年。过去的江北让他留在过去吧,从现在开始,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江北。你好,我是江北,很高兴认识你。”
看着她他伸出的手,她释然一笑,也伸出手,“你好,我是苏安,很高兴认识你。”
两手相握,跨越七年。
安安,我们认识七年,拥有三年的快乐,四年的折磨。现在,我们从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