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邹敏娟
多年以前,当我提笔写下第一篇作文的时候,我并不知道,自己竟会和文字结缘,以至于在以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与它相觑相亲,形影不离。读书,写作,不知何时成为了我在这世上最不忍舍弃的生活方式。
或许是天性使然,小时候的我,孤独而敏感,面对陌生人的问询会张口结舌,遇到熟识的朋友也木讷寡言,我不敢,似乎也是不愿向他人倾吐内心的苦闷,抑或分享自己的快乐。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写作,就这样自然而然地走入了我的生命,悄无声息地,然而又异常坚定地陪伴着我度过贫穷的童年,青涩的少年,充满狂妄幻想的青年,直至今天。
不同于那些靠文字谋生的人,我的写作,只是在幽暗的角落照亮自己的一种方式,因此也从未期望过文字带给自己什么,总觉得一直写着,就像一棵植物安静地生长着,无所畏惧,无所牵挂,坦然地接受阳光的照耀和雨露的滋润,即使在石缝中挣扎,也能依靠自身的芬芳安慰自己。这些,已经令我知足,令我无限感激命运的恩赐。
13岁,当语文老师一次次在讲台上朗声读我的作文的时候,在同学们众星捧月一般的目光中,我紧紧抿着嘴唇,心中却如春花烂漫;15岁,当我的名字赫然登上学校文学社主编一栏的时候,每次走过报刊栏眼睛都会不由自主地看过去,胸中升起一丝骄傲;16岁,当我的文章变成铅字在同学中间争相传阅的时候,我不动声色,回到宿舍却抱着那本作文书欢喜雀跃;17岁,当鲁迅文学院破格录取我为首届少年作家班学员的时候,我忍不住一次次畅想自己成为作家的情景;19岁,当我的写作已经为自己带来小小的声誉的时候,我坚定不移地认为,我已距离自己的作家梦近在咫尺……
那些年少的故事,如花儿一般开在生命的春天,让苦涩的日子流淌着蜜糖一般的甘甜,也给单调的岁月增添了彩虹一样的绚丽。写作者,成为我最独特的标签,把我和嘁嘁喳喳的人群隔开,把一方纯净的天地留给了我。昏黄的路灯下,我在默默地写;微弱的烛光下,我在默默地写;喧嚣的声浪之外,我仍在默默地写。没有人知道,在现实世界磕磕绊绊、捉襟见肘的我,是如何满怀喜悦地飞翔在文字的世界里!在那样的天地里,我肆意地想象,纵情地书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大概就是形容我写作时的状态吧!写作,让我的心灵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因为写作,我也有幸结识了一群和我一样热爱文字的人。他们善良、温和、谦逊而又博学,跟他们交往,不用考虑会被算计,也无需担心会被人看轻。恰恰相反,越是文学大家,就越是谦卑有礼,也许他们早已在文字的熏染之下,修成了一颗平常心,以自然之眼观照世间万物,用智者的胸怀接纳不完美的世界。印象最深的是几年前的一个下午,随朋友去拜访一位德高望重的文学前辈。初见时颇有几分紧张,可当那位先生安详地坐在藤椅上,面带微笑,亲切地如老朋友一般和我畅谈之时,我的心中似有月光朗照,通透、明澈,没有了丝毫疑虑和担心。映着夕阳的余晖,他花白的头发反射出一种奇异的光泽,眼睛里写满了慈悲,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佛珠……那情景,如一幅名画,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记忆里。
因为写作,我没有成为珠光宝气、烟视媚行的女人,也没有成为只关心柴米油盐、围着锅台转圈圈的家庭主妇。在生活之外,我常常会像一棵植物那样静默着,不断地自省,不断地思考,寻找物质之外的生命意义。我深知,生命的长度不由我们来把控,生命的广度和深度却要靠自己来探索,只有把根深深地扎进泥土里,并且扬起头,永远向着太阳的方向,才能不断地向上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