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正忙着,接到芙蓉的电话,说张吉民心脏病突发去世了。接着,看到建斌发来的同样消 息的短信。
都是高中时的同学。人到中年,不是没有看到或经历过生离死别,但这个消息,还是令人震惊神伤。
平时,叽叽喳喳的,都是给谁的儿子瞅对象,给谁的女儿找婆家,谁想过,红事未到,白事先来了。
第二天,建斌拉着我们四个女生去吊唁,才知道,张吉民和我是一个村,而且,他妻子的娘家和我家离得很近。这些,以前都不知道。
六七岁离开村里后就很少回来,认识的人没几个,跟张吉民也是高中才认识。那时,很少和男生说话,所谓认识,也仅限于知道他是个沉稳的有些腼腆的男生。高中毕业后我就参加了工作,和那些考上大学的同学没有什么联系。多年后参加同学聚会,见了面互相笑笑,也只知道他先是在一所高中当教师,后来是副校长。
灵前,照例是热热闹闹的各色纸扎。只是桌上的遗照太年轻了,像摆错了地方。旁边,他二十岁的儿子穿着孝服,给每一位祭拜的客人回礼,稚弱的未经风霜的脸上,带着些懵懂和疲倦。而他八十岁的父母尚蒙在鼓里,还没有人做主,该让谁去送这个消息。他的妻子躲在南房里输液,我们劝她想宽点,以后有事就说一声。她抬起头挤出一点力气,说:“可不,给我留下的这些同学,以后都要认识哩。”一句话,说得人人红了眼圈。谁都明白,这是没有了儿子的父母,没有了父亲的儿子,没有了丈夫的妻子,对于他们,“以后”,意味着多少莫测的风云,多少额外的操劳。
葬礼上,同学们都来了。谈论起来,才知道张吉民曾怎样默默地,尽其所能地,给需要的同学以切实的帮助。而更多的人,还没有真正认识他,了解他,就永远地失去了这个同学。
“请同学们代我向吉民的父母和妻儿表示深切的慰问。忽闻此不幸之消息,十分悲痛。我作为吉民同学的高中老师,白发人送黑发人,哀莫大焉。同学们人到中年,事业、家庭和社会压力都比较大,一定要注意把身心健康放在重要位置。如能是,不失为对吉民同学最有意义的悼念。同学即手足,希望诸同学对吉民的家庭多多关照和帮助,我便深感欣慰。
河津中学八八届104班班主任 马爱民”
想不到,马老师也知道了消息并发来唁电。虽然已分别二十多年,又彼此相隔数百里,这用词,这语气,还是我们熟悉的风格。一如当年在学校,他搬一条凳子坐在教室门口,阻止我们跟着其他班里的学生上街游行,抗议学校食堂的卫生乱象。不是没有人暗自讥讽过他胆小、怕事,但也没有人否认他曾尽心尽力,像维护自己的孩子一样,维护过他的学生。
只因为,河津中学八八届104班,是我们共同拥有过的一个名字。尽管许多时候,我们并不够了解,不够亲密,但“终归同属一体,痛痒相关,息息相连,都是甩不开的自己的一部分”。所以,一边抱怨自己眼花了,健忘了,一边还能记起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天,谁穿了一件什么衣服进教室;一边嚷嚷女生啰嗦,麻烦,像“缠脚”一样,一边愿意坐在车里等她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