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又爬上了屋顶，他打开酒壶，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月光冰凉似水，八戒痴痴的看着月亮，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

 八戒感到了一丝醉意，朦胧中好像又看到了嫦娥仙子的倩影。

 嫦娥的话还在耳边。

 嫦娥说，八戒，来和我跳一支舞。

 八戒便咧开嘴嘿嘿笑了，笑得羞涩又甜蜜。

 八戒笑出了声，惊得树上的乌鸦嘎嘎直叫，叫声凄切，吵醒了八戒。

 原来这不过是一场梦。

八戒感到有些懊恼，拿酒壶朝树上的乌鸦砸去。

八戒说，操。

八戒爬下了屋顶，这是一座小茅屋，他抬头又望了望月亮，低头走进了小茅屋。

 小茅屋到处透风，下半夜的时候，八戒被冻醒了，北风呼啸，冷得睡不着，索性坐起来。八戒摸索着，点燃了一根香烟，黑夜中红色的烟头一闪一闪，破窗户透进了一束月光。香烟燃烧着，发出滋滋的声音，很悦耳。

 月光如水，香烟如梦。

 八戒忍不住又想起了嫦娥仙子。

 上一次见到嫦娥仙子还是七年前，但八戒已经暗恋了她三百三十三年。

 那时候他还是威武的天蓬，自从在瑶池宴会上见了嫦娥一眼，八戒便再也不能忘记她容颜。

 嫦娥长得白白的，脸蛋尖尖的，穿着漂亮的衣裳，笑起来美丽极了。

 八戒怦然心动了，一阵暖流滑过心底。

 嫦娥过来给八戒斟酒，脚步优雅，笑容柔美。

 八戒看着嫦娥，心跳得好快。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呢。

 真奇怪。

 八戒后来遇到唐大师了，还有悟空，悟净。他们一起去西天取经。

 取经的路上，八戒一直惦记着嫦娥仙子。走路的时候想着她，化缘的时候想着她，打妖怪的时候也想着她。有一次在黑水岭，八戒被妖怪捉了，塞进了蒸笼，火势很大，八戒感到自己快要被蒸熟了，在八戒即将失去知觉的那一刻，他脑海中浮现了嫦娥的面容。

 他想，大概以后都见不到她了。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悟空正盯着他。

 悟空说，戒，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八戒说，我有啥秘密？

 悟空说，你爱着嫦娥。

 爱？八戒只听凡人说起过呢。八戒问，什么是爱啊？

 悟空说，爱就是为她付出，无怨无悔。悟空说完这句话，眼神流转，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候他还叫至尊宝，紫霞还是一根灯芯。

 悟空的眼部微微湿润，他张开嘴，准备讲出那段故事。

 突然脑袋上挨了一禅杖，唐大师不知道啥时候出现在他两面前。

 唐大师满脸怒气，又砸了悟空几禅杖，紧接着念起了紧箍咒。悟空疼得死去活来。

 那以后，八戒再问，悟空都不讲。

 这傻猴子，八戒不由得笑了笑。

 八戒的突然笑停住了，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不堪回首的场面浮现眼前。

要是那次没喝醉酒该多好啊，八戒心想。

 那次究竟喝了多少呢，八戒记不起了，他只知道当自己摇晃着走向嫦娥仙子的时候，脚步癫狂，耳畔生风。真是美妙的感觉啊，八戒笑了笑，然而之后，之后的事情，却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靥。

八戒还记得玉帝的懿旨，贬下人间为猪，非宣不得入天庭，天庭使者声色俱厉，八戒的心，已碎成了玻璃。

 八戒张开嘴，吐出了一个完美的烟圈，烟圈袅袅。

 都是酒害的，都是酒惹的祸。八戒心想。

 可是，可是没有酒，嫦娥仙子都不知道自己喜欢她呢。

月光依旧清冷。

 八戒摸出一壶酒，一口气喝了一半，咕咕咚咚的声音被淹没在风中。

 酒入愁肠，八戒有了七分醉意。

 不知道嫦娥现在过得好不好呢？是否依然纯白无暇，长袖善舞？嫦娥仙子的模样仿佛又浮现在八戒眼前。

 八戒突然想纵情歌唱。

 八戒唱:

 “醉后方知酒浓”

 “爱过方知情重”

 “伊人渐行渐远”

 “思念发芽生根”

 八戒的声音低沉性感，夹杂着淡淡的忧伤。

 歌声如泣，八戒思绪飞扬，又想起了很多。

 自从他犯了事，便在凡间流落，听悟空说唐大师在大唐讲学，和皇帝平起平坐，好风光，每天吃好喝好，八戒想去投靠唐大师。可唐大师听说了他的事，和他断绝了师徒关系。以前每年夏天，悟空都要派猴孙接他去花果山度假，秋天去东海龙宫和白龙马吃海鲜，春天去流沙河踏青，好不潇洒。可犯了事后，大家都在躲着他，音讯全无。从此他像浮萍一样，过着漂泊的生活。

 八戒望着床前的月光，叹了一口气。

 漂泊，那可真是一段苦日子。 

 直到那天，他遇到了高娘子。

 八戒心想，她真是个好女人啊。

 那一天，黄道平执，九星天乙，宜出行，忌嫁娶。

 那一天，八戒流落到高老庄，刚好一群无赖来抢亲，无赖们气势嚣张，把高家娘子捆绑起来，盖上盖头，强行塞进了花轿，还打伤了高娘子的父母。八戒按捺不住，一顿无影脚和伏虎拳，打跑了无赖。

 八戒打开花轿，掀开了红盖头，高娘子满面泪痕，看到了八戒，又惊又喜。

 八戒说，你没事了，坏人被我打跑了。

 高娘子流着泪，摇了摇头，她说，今天走了，明天还会来。

 八戒生气地说，那我就在这里住下了，打到他们不敢来为止。

 高娘子看到了八戒的眼神，那眼神里似乎充满着神秘的力量，还有决绝。

 高娘子点了点头。

八戒住进了一个小茅屋，小茅屋的主人是一个老光棍，已经死去了三年，留下了这间屋子，八戒便住在这间屋子里面，虽然有点破，但好歹有个落脚之处。小茅屋在高老庄最高的山坡上，八戒每天爬上山坡，守护着高老庄。

从那以后，八戒打跑了附近三个山头的土匪，还有七波抢亲的无赖。

 三年后，抢亲的人们终于绝望了，抢亲的路上，八戒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坎。

 开始有人来提亲，想娶高娘子。

 提亲的人很多，踏破了高娘子家的门槛。

 每次提亲，高娘子都拒绝了，她越拒绝，提亲的人反而越多。

 八戒觉得，高娘子长得端庄秀丽，虽然比嫦娥仙子差，但是凡间像这样美的还是很少见的，而且勤劳善良，坚强又温顺，如果谁能娶到她，也是一种福气呢。他试着去劝高娘子，然而迎接他的，却是高娘子冷冷的目光。

 门外传来敲门声，打断了八戒的思绪。

 “戒哥”

 声音是高娘子的。

 温柔，又带着疲倦。

 高娘子又喊了几声。八戒听到了，但是没有动。

 八戒喝多了酒，他摸了摸鼻子，变得老大，他不敢开门，怕高娘子看到了他的囧样。他隐约感到了高娘子喜欢他，高娘子经常来找他聊天解闷，说话的时候总是痴痴的看着他，眼神很特别。

 他恋着嫦娥仙子，可是他已经被罚下了天庭，只要沾酒就会变成猪。

 我已经配不上嫦娥仙子了。

 可是高娘子呢？八戒心中泛起波澜。

 这幅样子出去，还不把高娘子吓跑？

 吓跑了也好，吓跑了她就不会再纠缠我了，就会找个好人家嫁了。可是一想到高娘子要嫁人，八戒心里一阵莫名的苦涩。

 除了高娘子，这世上还有谁会喜欢他这头猪呢？

 犹豫又彷徨。

 八戒打开了门，风好大，风抽打着八戒，八戒的酒醒了好多。

 门外一个人都没有，地上放着两床被子，被子中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少喝点酒，伤身，天气凉了，别冻着了。高娘子的字一笔一划，写的很认真，八戒心里感到一阵温暖。

 八戒盖上新被子，瞬间觉得身体暖和了许多，八戒睡着了，做了个梦，梦到了嫦娥，嫦娥还是那样美丽而冰冷，又梦到了高娘子，高娘子在对他笑，八戒也跟着傻笑。

 八戒一觉睡到了中午。

 门开了，阳光刺眼。

 八戒打了个哈欠，高娘子走进来了。

 高娘子打开手里提着的竹篓，把饭菜摆在桌上，高娘子说：

 “戒哥，你饿了吧，快来吃饭”

 八戒揉了揉眼睛，清醒了许多，吃饭的时候，他余光瞥到高娘子，高娘子一直在看着他。

 吃完饭，高娘子收拾碗筷，出了门，迈出去几步，又回头说：

 “戒哥，我给你做了双新鞋，晚上拿来给你”。

 八戒看着高娘子瘦弱的背影，在北风中摇摇晃晃，心里突然有点难受。

月上柳梢。

月光如水。

八戒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是高娘子。

 八戒开了门，高娘子的头发被风吹乱，穿着一件大红棉袄，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八戒说，愣着做什么，快进来吧，外面冷。

 高娘子进屋，从衣服里面拿出了一双新鞋子，说：

 “戒哥，昨晚我纳到三更才做好的，昨晚放在你门外，怕被风吹跑了，又拿了回来”

 高娘子顿了顿，又说：

 “戒哥，你试试看合脚不”

 八戒接过鞋子，说：“不用试，高家庄谁不知道高娘子的手艺”，八戒脸上带着笑。

 高娘子听完后，脸上泛起了红霞，红霞绯红，分外迷人。

 高娘子说：“那还是要试一试，万一不合脚，穿着哪能舒服”

 八戒说：“我好多天没洗脚了，脚臭着呢，等我洗完脚再穿吧”。

 高娘子说，我想看你现在穿，你等着，我去给你烧盆水。

 看着高娘子烧水的身影，八戒心中波澜起伏。

水来了，温度刚刚好。八戒洗完脚，穿上了新鞋。

八戒说，鞋子做得太好了，穿着很帅呢。

高娘子说，那你起来走两步，给我看看。

八戒说，好。

八戒走到高娘子面前，又走了回去。

 高娘子坐在桌旁，盯着桌上的烛火，没有说话。

八戒也没有说话，八戒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

气氛很安静，八戒想说点什么，但又怕打破了这气氛。

终于高娘子开口了。

高娘子说，戒，昨晚给你送完棉被回家，看着桌上的烛火，我惦记着你，天气突变，不知道你有没有着凉。我问烛火你过得好不好，烛火就变得衰弱，我问烛火我能不能让你幸福，烛火就变得格外明亮。

高娘子看着八戒，八戒感到了炽热的目光。

高娘子说，戒哥，你抬起头，看着我。

八戒抬起头，看到了高娘子的眼神，高娘子在痴痴的看着他，八戒和高娘子对上眼，过了几秒就败下阵来，他闪躲着。八戒望着窗外，月光依然皎洁，他想到外面的屋顶上去坐坐，然而小屋里的烛光，似乎更让他感到安心。

八戒转过身，手伸向了桌上的酒壶，酒壶是空的。

手臂，高娘子伸出双臂，从后面抱住了八戒。

高娘子说，戒哥，我就是你的酒，你把我喝了吧。

高娘子说，戒哥，我已经快30岁了，我想嫁，哪怕是嫁给一头猪。

八戒的脚，迈不开步子。

八戒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天晚上，月光如水，北风浩荡。八戒躺在床上，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他骑着黄鬃马，挂着红绣球，后面跟着一顶花轿，轿里坐着一个美轮美奂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