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再也没见过风絮。
每到晚间,临睡之前,她都会翻开抽屉看一眼那个作废了的工号牌。
那是风絮送给她的。
三年前柳烟刚刚大学毕业,来到了一家烘焙店做兼职。之所以这样选择,源于对甜品的钟爱。从小就不甘心吃一年一次的生日蛋糕,最大的梦想就是赖在烘焙店里守着喜欢的蛋糕,这样就可以有一种天天过生日的错觉。
除了做蛋糕,她最喜欢的事就是看店外的人来人往。
柳烟发现众多的顾客中,有一个男孩每周六的下午都拿着一枚工号牌来光顾,每一次只买一个品种——纯色之冬。
“其实你不用拿着这个作废了的工号牌我也给你打折,毕竟是老顾客。你看,还是女的名字,落英。”她嘲笑道,“你真叫落英?”
“问那么多干嘛?只管做就是,又不少你钱。”
她不再说话,认真工作起来。
他站在柜台前看着她用奶油抹出一个半圆形蛋糕胚,再用钢片由下而上刮出花边,然后挤上果膏,一条一条的果膏顺流直下,竟然编排出一种瀑布的错觉,最后放上扫入镜面果胶的各种水果和巧克力来装饰。
啧啧啧,垂涎欲滴。
时间久了,柳烟知道他叫风絮。他穿着挺朴素,就是时常变换头发的颜色,棕色,酒红,藏青,而且必定和鞋子相搭。鞋子也只穿自家代理的品牌,匡威。
因为风絮,柳烟做起这款纯色之冬游刃有余,以至于每到周六午后,她都下意识地向店门口望一眼,看看那个瘦得像风一样的男士有没有准时出现。
可是,四周过去,他没有出现。
第五周,上午十一点,她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电话是风絮打开的,他依然订那款纯色之冬,只是没时间过来拿。
柳烟按照他说的地址,把蛋糕送了过去。
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风絮对她说了声谢谢,然后让她进来喝杯水。
客厅不大,整个布置属于中式古典风格,温馨和暖,第一眼看上去就能让一颗浮躁的心平静下来。
怎么看怎么像出自一个女人的手笔。
“意外吧?我一个单身狗待在一间充满香气的房间?”他递给她一杯温开水,自嘲。
她接过杯子微笑不语,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果然,他苦笑了一下,说:“这是我女朋友以前住的地方。”
她哦了一声,双手开始无意识地转动着水杯:“她呢?”
他沉默了一会,把五颜六色的头发深深埋在了臂弯里,许久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既然故事很伤心,就让沉默来代替。
他终于抬起头,发型乱得有些滑稽,还好,不妨碍观瞻。
“我给你削个苹果吧。”他望着她手中的空杯子,歉疚,想补偿。
“好啊,谢谢!”
柳烟这个人最喜欢吃苹果,但最讨厌削皮,通常洗洗上嘴就去啃。
他仔细地削着,一条一条,皮连着皮,不带一丝肉。
蓦地,手一松,苹果和刀啪嗒掉在茶几上,他捂住了手,只见他眉头紧蹙,有一种隐忍的痛。
她紧张得站起来:“哎呀,刀碰着手了?心里想什么呢,这么不小心?你家有药吗?我帮你敷上。”
“不用麻烦,没什么大不了,一会就好。”
她拉过他的手,看了看伤口,不深,长长的一条,微微渗着血。她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几口,问:“有创可贴吗?”
他点点头:“应该有,她……”
“她是个细心的女孩子吧?”她抢过话题问。
“是,她很细心,我们在一起时,都是她给我削苹果。”他笑了,陷入了回忆。
“那她现在在哪儿?这么好的女孩子,你真幸福。”
“她在一年前嫁人了。”
“她就是落英?”
他叹了口气:“是的,落英。”
柳烟其实有听同事说起落英的故事。
烘焙店的前身老板就是落英,她把店面转给了现在的店主,两人是多年的好朋友。
风絮第一次逛落英的店就是奔着她的招牌蛋糕——纯色之冬来的。
落英一低头一垂眉的美和她娴熟的技艺都让风絮深深折服,他仔细瞅瞅她的工号牌,知道了她的名字,开始死皮赖脸地追求她。
当时落英是有男朋友的,但只是个打工仔,了解到一个老板追求她,还没开战,自卑就让他退隐三个人的江湖,彻底从落英的生活中消失。
她开始了和风絮的新恋情。
落英温柔,善解人意,在风絮面前从来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对他可谓言听计从。
风絮身体免疫力差,经常感冒,她想方设法给她煲汤食补。风絮粗心大意,下雨天不爱拿伞,怕他受凉,她早早关掉店门,打着伞去找他,回家的路上,她尽量把伞歪向风絮那边,自己身体底子好,不怕淋湿。
风絮有次重感冒住院打点滴,把她急坏了,叨叨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把他生病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认为忙于工作没有照顾好他,第二天就把店面转让了,租个窝布置一番,就为了能够专心伺候风絮。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风絮见异思迁的速度之快是落英始料未及的。
半年后的某天她出门和朋友去外地玩了几天,回来打开房间一看,大白天的,风絮坐在沙发上玩着游戏,身旁卧着一个穿着三点式的女孩……
故事很俗。最终,风絮作死了他的爱情,落英嫁为别人妇,与他再无瓜葛。
尘埃落定,落英缤纷。
“你和她做蛋糕的样子真的很像。”他说。
柳烟放下那个啃了半截的苹果,起身告辞:“醒醒吧风老板,这世上谁不是谁的路人甲,我要去工作了,老担心被老板骂。”
“别走,人总要学会放下一样东西,给,送你留个纪念。”
她接过一看,是落英的工号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