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度以为自己是种子,被这季风吹来吹去,但是我终于意识到,我不是种子,我就是连着根的植物,至于我是一棵什么样的植物,我看不到我自己,那得问其他的植物,至于我为什么一直在换地方,因为我以为我扎在泥土里,但其实我扎在了流沙中。
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我脚下的流沙裹着我四处漂泊,它也不淹没我,它只是时不时提醒我,你没有别的选择,否则你就被风吹走了。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我所有热血的岁月,被裹到东,被裹到西,连我曾经所鄙视的种子都不如
一直到一周以前,我对流沙说,让风把我吹走吧。
流沙说,你没了根,马上就死。
我说,我存够了水,能活一阵子。
流沙说,但是风会把你无休止的留在空中,你就脱水了。
我说,我还有雨水。
流沙说,雨水要流到大地上,才能够积蓄成水塘,它在空中的时候,只是一个装饰品。
我说,我会掉到水塘里的。
流沙说,那你就淹死了。
我说,让我试试吧。
流沙说,我把你拱到小沙丘上,你低头看看,多少像你这样的植物,都是依附着我们。
我说,有种你就把我抬得更高一点,让我看看普天下所有的植物,是不是都是像我们这样生活着。
流沙说,你怎么能反抗我。我要吞没你。
我说,那我就让西风带走我。
于是我毅然往上一挣扎,其实也没有费力。我离开了流沙,往脚底下一看,操,原来我不是一个植物,我是一只动物,这帮孙子骗了我二十多年。作为一个有脚的动物,我终于可以决定我的去向。我回头看了流沙一眼,流沙说,你走吧,别告诉别的植物其实他们是动物。———《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
这个城市正在一点点平息,就像给一锅煮沸的水停止了加热,一年中只有这么几天。春运或许是永不过时的话题,因为每一年都在刷新着记录,一天内有20万人从深圳北站逃离,终点是全国各地。下班后穿越以往喧闹的城中村,道路行人少的像研发大哥的头发,洗发店五颜六色的转筒断了电,喊着清仓大甩卖的喇叭也不再声张,很多店铺已经关门,有的贴着来年开张的通知,有的贴着转让的广告,也许明年来了就是一条崭新的街道,不知道那家卖热干面的老板还会不会回来。
来深圳三个多月,有一个月去了东莞,换了五次住所,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毕竟过去半年辗转了五十多个城市,早就已经习惯了把家装在包里,说走就走的生活,这样其实有一个好处,永远把生活精简到知道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不会有过多杂物,该丢弃的东西及时处理。现在住的地方是单人公寓,房子十平米左右,除了一床一桌一柜,再也没有空间放下其他家具,选择这里只是因为离公司很近,五分钟步行路程,我不想离公司太远,因为公司到住所的距离消磨的不只是时间,还有对生活的热情。刚来的时候,换过一次房间,住在隔壁的是搞直播的妹子,每天折腾到凌晨四点精力还很旺盛,有时要借助别人释放一下,写了一封软硬兼施的投诉信,从门缝塞进去,估计被她当成废纸扔到了垃圾桶。后来才知道,这家公寓不仅面向个人出租,还有很多房间出租给公司做员工宿舍,不到十平米的房间塞着两张高低床,就像大学的宿舍。这些公司里工厂类的居多,其中就有富士康,这是我第二次见富士康的工人,第一次是刚来深圳的时候瞎逛误打误撞来到了富士康工厂的门口,正值下班,人群就像非洲大草原动物迁移一样密密麻麻,保安有时会像审查犯人一样抽检工人的背包。每次和富士康的工人同坐电梯,我对他们充满了好奇,因为二十岁少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每个人的表情都差不多,就像一条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一样。这两天也听不到楼下他们在半夜打台球的叫喊声,看不到他们坐在路边玩游戏,看直播,电梯口贴着放假通知,也不知道他们明年还回不回来。
深圳是个对比鲜明的城市。刚来的第一个月,一直待在公司附近,让我怀疑当初选择深圳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这里的高楼大厦中包围着自盖房,和在郑州读书的时候学校附近的城中村一样,那些高楼亮丽的玻璃反射出来的光芒照耀着城中村,愈发显得拥挤,丑陋。坐公交在这里穿行,时常会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城中村里住着全国各地来深圳打工的人,他们就像脚手架,房子盖好之后就被拆除,而城中村的房东每个月躺在床上也可以收入十万,从来不用担心失业。要说文化底蕴,深圳和上海之间差着一百个东莞,但这也不是一件坏事,这里的人都很年轻,充满了活力,深圳书城里可以看到不论孩子还是老人都在认真的读书,去图书馆就像回到大学一样,艺术中心说不定会遇上一场行为表演,市民中心广场上永远都不乏画家和流浪歌手,于是周末总是不自觉地坐一个小时的公交去广场晒太阳。其实每个城市都差不多,只是因为有了和人的牵绊才会对某个地方充满特别的情感,至于将来会在哪个城市定居,我从来没有想过,至少不会拿五十万的存款去买十万一平的房子,因为我要去环游世界。不过,居住的那个城市一定要有音乐和啤酒,还有爱的人。
过完年之后去郑州,就这么漂来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