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一)
“魏远,魏远,你等等我!”
秦薏左手提着淡青色烟水白花裙的边,右手半环,抱着她亲自下厨,烧了大半个厨房后的成果,一盘被她取名叫做素云碧馥的糯米糕。头上双平髻已经耷拉了下来,成了单平髻,可脚上速度不减,一路追着魏远跑。听着身后越来越小声,越来越凌乱的脚步声,魏远忽地停下来,转过身,剑眉微拢,眼神凌厉,嘴唇抿紧,眼睁睁的看着秦薏一头撞在自己的胸膛上。本想铁了心让她吃吃苦头,可每次都是自己无奈妥协,任由她胡闹。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像个大家闺秀!”
秦薏眼尖,眼见老虎要发威,只能给他顺顺毛。
“我错了,我错了……魏远,你别气啦,你看看我做的糯米糕!我专门给你做的,味道很不错呢!”
“罚你半个月不许出门,快回去!”
秦薏小声哼一声,却瞟见这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依然怒视着自己,只能承认自己理亏。
“魏远……我保证下次下厨再也不烫伤手了!”
魏远伸手把食盒拿过来,长叹一口气,牵起她红肿的右手,吹了吹,抹上了专门为她从家里带来的清凉膏,这膏难得,他父亲去了六次南疆,最终也只带回来两盒,用来治疗因严重外伤引起的发炎发热,算是难得的良药。要是用在战场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战士因为外伤发炎溃烂而死了。最近西凉铁骑多次侵犯边疆,大量士兵被马蹄踏破胸膛,踩烂肚子,每天都有几十上百的士兵被抬去乱葬岗。皇帝为此焦头烂额,命他父亲加紧寻找天下名医,把这救命药批量制作出来。可在他看来,这治标不治本,要想根除西凉隐患,只能彻底打败他们,他已经有打算了。
“这药你留着,每天抹一点儿,自己照顾好自己。”
“魏远,不是还有你吗?我照顾好你就行了,至于我嘛,就交给你啦!”少女奉上甜甜的笑容,带着两颊的红云飞快地跑开了。
(二)
“父亲,孩儿愿亲自领兵出征!”
“此去生死难料,你可想清楚了?”
“大丈夫当以国事为先。孩儿四岁看兵书,学兵法,练刀枪,就是为的这一天。孩儿不悔,也不能悔!”
“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吧。”
(三)
子时,夜色深沉,魏将军府西边的书房却彻夜长明。魏远看着墙上手牵手的两个小孩儿,似乎还能看见当时那个只有他一半高的小女孩,怯弱地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说:“魏远,母亲说我们生下来就是一对儿,会一辈子在一起,是吗?”“是。”他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夜色中似乎有一声低低的抽噎,青色的石板地上不知何时有了一滴水印。
那年他九岁,她四岁,从那时起他就是她坚强的依靠,而他也一直担负着保护与照顾她的责任。他们一起去看过白如雪的梨花,一起撑着船穿梭在碧绿的荷叶中,一起骑着马踏着满地的绯红抬眼看头顶的枫叶,一起在雪地里留下脚印,大脚包裹小脚……他们曾经许诺要共历一世春秋……而现在,或许是他食言了。
修长的手指上有着练武留下的薄薄的茧,一遍又一遍抚摸着画上的圆嘟嘟的小脸,指尖逐渐用力,一遍遍地抚摸,一遍遍地临摹,他不要这画,这薄薄的纸,这让他睹物思人的东西。他只想把她画在心上,画在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地方。
“此去经年,不知相见何时,愿伊人安好。若能归来,与尔共行白首之约。——远字”
夜色深沉,放在桌角的灯不知何时灭了,地上那滩不知何时扩大的水印就这样深深地浸入石板,一如那个叫做秦薏的女子深深地刻在了魏远的心上……
(四)
东云国一百二十六年,魏将军长子魏远亲自带兵出征。
东云国一百二十八年,魏远大练骑兵,首建骁骑营,效果显著,大败西凉,成为东云国最年轻的威西将军。
东云国一百三十四年冬,威西将军带领骁骑营与西凉铁骑抗衡,巧用铁钉败敌方战马万匹,大获全胜。然而在一片胜利的欢呼声中,无人注意到威武的威西将军抚了抚左肩。
东云国一百三十五年春,威西将军身中西凉奇毒,寻遍天下无人能解,卒。东云国君追封他为安国将军。
(五)
秦薏满脸笑容地看着身旁白玉做成的小罐,眼角却有丝丝水痕。
“魏远,我们还是春赏梨花,夏游荷,秋看枫叶,冬玩雪怎么样?”
“好。”只是这一声好,我再也听不见了。
魏远,未远。
那个我心中的少年啊,我多希望你从不曾远离,多希望我们还是年少的模样,依旧可以一起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