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她在黑暗中突然习惯起每个夜晚的不能入睡,当时针缓缓指向数字3时,就像是下定决心做一只夜行动物般,郁玉穿上了外套。
大概是一个月前的某个夜晚,郁玉开始了长久的失眠,她大约试过了一切法子:吃药、看医生、疯狂运动,甚至把某宝里输入‘睡眠’后蹦出来的东西买了个遍。可是,就在今天,她还是避无可避的再次陷入了被睡眠抛弃的怪圈。说起看医生,一个月下来她见了两种:第一种且分为生理医生,无非是开了几种连名字念起来都折磨口腔的药剂,不过再难看懂的药名也没能让郁玉产生困惑,‘反正都是安眠药’是郁玉给出的理解;另一种是心理医生,和生理医生看病的最大不同就是——郁玉能心安理得的陷进医生面前的沙发。
“我已经很久没有睡着了。”咖啡店内,对面的女孩专心搅拌着眼前的拿铁。
这是心理医生开的一剂‘药’,让郁玉多和朋友们聊聊天,不要总是一个人单独呆着,郁玉想这或许是个好法子,不为别的,就为了这剂‘药’售价1299元。
“那睡觉前就别玩手机了呀。”婷子还在搅着那杯拿铁。
“我没……”
“对了,你知道咱们高中的那个文志吗?我的天!他竟然都能找到男朋友?你说说,这可让我们女孩子怎么活呀?还有,还有,那天我还碰见他们在一起逛街,我给你翻翻他朋友圈。”
咖啡店外是高中生放学的光景,隔着玻璃窗,郁玉看见了两个结伴而行的女生,似乎熟悉而陌生,
“哎,郁玉!发什么呆?你看,就这男的,嘁,也就那样吧……”婷子的话音有些远了,恍惚间那两个结伴的女孩也跟着远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睡着了。”洗手间的镜子前,同事佳玲正忙着把迪奥999留在嘴唇上。
“哎呀,你这是空虚久了,谈一场恋爱保证全好。”
“可我没有喜欢的人。”郁玉看着镜子里细细勾勒的佳玲。
“啊?干嘛非得从小学一年级学起呀,跳级懂吗,先找一个还凑合的谈着,喜不喜欢往后再挑拣。”
把口红放下,佳玲又拿起了睫毛膏。
“我觉得我还是要一步一步的来。”
“幸好我手稳,不然我一听你这话,睫毛都要刷到下巴了,”下一秒,睫毛膏咕噜一声滚进化妆包,佳玲抬手轻轻一抓卷发,转头就从郁玉身边轻巧的走了过去,只擦身的一瞬间,
“小姑娘,这个年头呀,你容易孤独终老。”
睡不着觉算不算绝症?可是,她并没有感觉自己哪里不舒服,就像是身体少了一滴水,空调永远差一度。郁玉实在想不到,自己的睡眠键为什么会突然间丧失了功能?
是聊的还不够多?难道医生开的这剂药也要和相亲似的,一定要找到能结婚的那个人才见成效?
雨天,必备物品:雨伞。人物:郁玉。
事件:在便利店里避雨。疑点:未带伞原因尚且不明。
“我已经很久没有睡着了。”街道上无几行人,此时是这条街少有的冷清。郁玉百无聊赖的坐在便利店里的休息区,不大的桌子前还‘安放’着一位吃泡面的白领小哥,没有意外,郁玉又开始了自己的治疗。
“什么?咳!咳!”被一口泡面噎住要比被一句陌生人的话噎住来得真实。
“为什么就是睡不着呢?是我不够累吗?是我老了吗?还是我没有去谈恋爱?”郁玉认定了这次对话会被定义为怪女孩的自言自语,于是越发的胡言乱语。
“咳咳咳!”他还在和泡面作斗争。
“运气也不好,明明记得要下雨的,怎么就忘了带伞……”
“我,咳!我也总是失眠。”这次换郁玉被噎住了,奇妙的搭话显然已经构成雏形了。
“你也是?”
“就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明明上班累的要死,可到了真躺在床上的那刻,大脑死活不关机。”小哥嘿嘿一笑。
他们会毫无阻碍的聊下去,不出十句话就能聊到日常生活的重合,再三十几句之后三观就严丝合缝了,因为同样信奉着一个爱情信条,因为同样执着于被睡眠抛弃。
“如果一闭眼就能睡着就好了。”本来只是一句扣题的喟叹,却像是投水之石一般惹起波澜。
“其实……”
“其实……”
两人几乎同时捻起词的一角,但也都浅尝辄止。
其实,哪里有那么多其实?它后面的表意不过是固定的两个字加上用来欺骗自己、安慰别人的托辞。
假如一定要把‘其实’后面的话摆到正轨,那就是:其实,每个人都‘睡不着’,婷子睡不着,佳玲睡不着,就连活在婷子八卦里的文志也睡不着,这个世界上,睡不着的人太多了。
外面的雨停了,郁玉站了起来,白领小哥早就打开电脑开始了工作,所有莫名其妙的开始,就要莫名其妙的结束了。微微活动下腿脚,十五秒后郁玉将会走出便利店的大门。
“那个,”小哥从电脑前抬起头,“刚才就想说来着,你说你没带雨伞,”再用手敲了敲桌子,“这里可是便利店啊。”
街道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一场雨停猝不及防叫醒人间的酣睡。
郁玉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脑袋格外昏沉:“我好像,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