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长途客车在蜿蜒盘旋的山路上蹦哒,我一边忍受着颠簸和噪音,一边探出头去,贪婪的欣赏着窗外的美景。
从宣威到富源这一路四个小时,用一句流行的话来概括就是:身体在地狱,眼睛在天堂。
为了这未知的远方,我风尘仆仆,远道而来。一路上风景变幻,美不胜收。各色的花在我面前轮番上阵,樱花、梨花、桃花、油菜花,还有不知名的紫色的、白色的,大片大片的野花,就在田间地头,纵情绽放。配上远处的青山,和头顶的白云蓝天,高高低低的梯田,真是奢侈至极。穿过一座山,又绕一道弯,黄灿灿的油菜花象一条条金腰带,围在山间。
车里的人上上下下,大部分都是本地人,大慨对这样的景色早已司空见惯,大家都在沉默,只有前后座的两个老人用本地话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拉着家常。
在一个桃花盛开的村口,车子停了下来,一个小姑娘对母亲和妹妹挥了挥手,健步向车里走来。她母亲很年轻的样子,穿一件鹅黄的大衣,和两个小仔站成一排,那画面有一种相依和不舍。小姑娘上了车,坐在了我的旁边。
车子又开动了,一路荡起灰尘,碰到石子,车窗震的哐哐向。我按了按鼻梁上口罩的压条,准备小憩一会儿。但就在这样的嘈杂里,我听到了异样的声音。
小姑娘背对着我,大概有十三四岁,柔顺的头发无力的垂落在肩头,似乎在啜泣。我有点惊讶,一时间好像被定住了,心里慢慢有所触动。过了一会儿,她扭过身子,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又不好意思似的很快别过头去。那是一张婴儿肥的稚气未脱的圆脸,略厚的,棱角分明的嘴唇似乎带着某种倔强,红红的,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哀伤。
我的心海一下子掀起了狂风巨浪。这个小姑娘正在经历她人生的重要一课,人生八苦之一:爱别离。
她是谁?从哪来要到哪里去?看打扮挺新潮的,黑上衣、牛仔裤、板鞋,手里还拿着一个墨镜。她是要去打工还是上学?前面等待她的又是什么呢?
我想起了我自己,也是十四岁离家到乡里上学,住校,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周日的黄昏,母亲拖着长期被病痛折磨的佝偻的身子,送我到大门口,站在那颗槐树下,看着渐行渐远的我,久久不曾离去。那个时候我不敢回头,每次都是出了村,一个人到了无人的旷野,把自行车停在路边,然后再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成长,哪有那么容易。我那个时候,就把一张明信片做的画常放在桌头,那个画是一颗大树,写着:“人这一生,总有一些路,是需要自己走的”。如今,我已经可以独自面对许多风雨,而母亲,早已长眠地下二十几年了。
不行了我,老了老了还是那么矫情,要不是眼镜挡着,估计我也得丢人。我弯腰在包里摸索一阵,找出了纸,打算悄悄擦一擦。这个时候我犹豫了,我想递给小女孩一张,但又觉得唐突。怕她尴尬,怕她拒绝,想想还是作罢。青春期正是敏感的年纪,况且我又是陌生人,她大概也不想让人看到她的脆弱吧!我能做的,也许只有默默的陪伴。
这里的山是真大呀,上去了,下来了,又上去了。车子走走停停,在一个热闹的街头,小姑娘下了车,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我怅然若失,但也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
祝福你,小姑娘,祝你有个灿烂的明天,我在心里默默的说。
这难忘的旅途,这美丽的离愁,这个半路上的姑娘,可真象曾经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