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期间,上海又下了一场雪。细腻而温柔的雪花飘落在脸上,像春节的序曲,倒数着过年的脚步。
小时候最喜欢过年,可以穿新衣,吃糖果,走亲戚。
印象中过年总是很忙,上祖坟、掸尘、撕旧联,贴新联、大清洗……仿佛一年里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在除夕前后的那几天忙完。
不仅忙,而且是抢着忙。年前乡邻们抢着请父亲去为他们写春联,正节里各家各户又抢着吃早餐,抢着贴春联,以及,抢着拜祖先。
第一次对过年有印象大概是在1995年。大年初一的清晨五点多钟,守岁了一整夜的父亲早早的就把我们兄妹叫醒。
父亲拿出年前买好的大红棉袄,亲手为我穿上。还把我带到母亲大镜子前,亲手为我扎了两个辫子。再拿出为母亲买的化妆品,一笔一笔小心翼翼的帮我描眉、擦粉、涂口红。打扮好之后,父亲用双手托着我肉嘟嘟的腮帮,左瞧瞧,右看看,欢喜的在我额头上狠狠的亲了一口。再瞧瞧,再看看,突然皱了皱眉头,似乎发现了什么不满意之处,最后恍然大悟的用手蹭了点口红,在我的额头上重重的一点,收手的那一刻我的眉心露出了一小块 红晕。看见镜子里露出的眉心一点红,父亲这才满意的笑开了颜,说:“我家丫头真好看。走吧,到你四爷爷家拜年去。”
陆氏一族,簇居于桃园之地。每年大年初一,各家各户都会争先抢后的去四爷爷家拜年,因为族谱在四爷爷家。所谓的拜年,其实就是拜族谱,拜祖先。陆氏子孙众多,谁家祭拜祖先拜的早,就表示最孝顺,也预示着好兆头,可以乞求祖先偏爱,来年多多保佑。
年前刚下过一场大雪,路面结冰湿滑,父亲抱着我,母亲拉着大哥二哥,趁着天蒙蒙亮就小跑着往四爷爷家奔去。本以为我们是最早的,谁知到了四爷爷家却看见大爷、二爷、三爷早就已经坐在中堂右侧,正围着火盆跟四爷爷唠嗑。
见我们进门,四爷爷赶紧起身,把放在旁边的两块棉垫摆到堂中。中堂箱柜的左边放着一个四边雕龙画风的精致木匣子,父亲说匣子里面放的就是族谱,待会咱们要向这个匣子叩头行礼。
匣子的右边有一个像编钟模样的钟铃,只见四爷爷拿起一根短小的铁杵往钟铃上轻轻一敲,一生清脆的“钉”声传来,父亲母亲应声跪下,朝着族谱的位置连叩了三次头,再低头起身,后退至右侧站立。
钉~,四爷爷又敲了一次钟铃,大哥拉着二哥和我走上前,我们学着父母刚才的模样跪下,也向祖先们叩了三首。跪罢起身后,再双手合十于胸前,低头退下。
礼毕,下了中堂,四奶奶这才招呼我们进里屋,笑眯眯的挨个给我们抓瓜子、花生和糖果。边抓边夸赞我的大红袄真是好看,妆也化的真是可爱。我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塑料袋,装下四奶奶慷慨的年货,便坐在大人们的旁边一起烘火。不一会,其他宗家也陆陆续续赶来拜祖先,大家寒暄几句开始行礼,拜完祖先便又各自分开去别家拜年。
拜年,又是一派热闹的景象。年轻人你吹我捧,暗自比较谁混的更好。长辈们围坐在一起聊过去的艰苦岁月,同时不忘叮嘱儿孙们要勤劳朴素,切莫忘本。孩子们说着谁拜年讨来的年货最多,谁家的新衣好看,谁的父母又给自己带回了别人家没有的新鲜玩意儿……
此后余年,每年的春节印象就离不开大年初一拜祖先。过新年,拜祖先,是家族不成文的规矩。大家暗自较劲,争抢着去拜祖先。去年你家早,今年我家早,明年又不知是哪家早。但不管谁家最早,都是老祖宗的子孙,大家和睦相处,欢聚一堂,才是老祖宗最愿意看到的景象。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当年那个穿红袄,着红妆的可爱丫头,如今早已为人妻,为人母,离开拜了二十多年的老祖宗,在新的家庭过着风俗不同的年。但儿时岁月中,大年初一拜祖先的传统却一直藏在记忆的深处,每逢过年便怀念,永远难忘。
怀念,
那些年,岁月悠长,一年要等很久。
那些人,朴实亲切,长辈们都有一双粗糙而温柔的手。
那些事,简单平凡,却意义非凡。
那些幼时在新年里给祖先们叩下的头,那一声声的“钉”声,都成为了长大后岁月里的钟声。总在记忆的最深处时不时敲打着远方的子孙,每当彷徨、迷茫,就会提醒着我们,从何而来,根在何处,该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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