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太太去世了,104岁。
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生命之重,是那年老父去世。
双休去看他时,我握他的手只觉得特别冷,从没那样的冷,没精神,几乎不能言语。我们都以为只是因为那两天他身体不舒服,外面正降温,他不适应,再没想到这是他生命临终向我们的警示。
我的潜意识里以为,一个人去世前,总得去个医院,住院,至少磨几个月。那时临近春节,我甚至天真的以为:大不了过年时往医院跑,老头子一生怕进医院,也没在看病方面磨过我们,跑跑也是应该的。却再没想到,老父当天进了医院,晚上就走了。
曾经年少的时候,觉得那些丧事上各种繁琐的仪式程序,实在庸俗,心里暗想:要这么作势吗?很不以为然。
等到自己经历时,突然发现古人的智慧,丧仪并不真是给别人看的,后代借此图个好名声的——对于不能立刻承受亲人离丧之痛的人,冗长繁琐的丧仪,正好可以让他慢慢接受变故,更可在漫长的丧仪中慢慢发散自己心中的悲痛。
如果没有这繁琐漫长的仪式,眼泪怎好流出?如果不能焚烧冥纸,又怎样寄托心中无尽的哀思!
太太是昨晚走的。此前已经意识模糊,不能认人。但到了前天竟然能辨人,念叨着要见哪个孙子,人问话,也能回答,直到昨天中午还意识清醒。
我经过老父的事,似曾相识。
那天老父进了医院也是这样,打了点滴之后面色回转,我跟姐姐妈妈都以为他缓过来了,很开心。等到事后想起,这应该就是回光返照,只是医生不好明说。
生命很奇妙,这是让人在永远离开之前,给亲人一个告别的机会么?
曾经看过一篇文章介绍一个日本老太太,当她感觉到生命行将结束时,便陆陆续续烧掉自己的日记,旧衣物,各种物品,消灭掉一切自己在这个世上存在过的痕迹。
我突然想,可能我要消灭的不光是我的看得见的痕迹,也许,我还要早早地与我的儿孙保持距离,渐渐淡化她们对我的情感,淡到我离开之后,她们并不会过于悲伤。果真如此,善莫大焉。
老家的太太晚年皈依了基督教,曾见有道友因为她行动不便,冒着暑热来家里为她祷告做礼拜。临终前她再三告诫娘家来人是自己要依基督教丧仪办丧事。
看着灵堂里没有蜡烛没有长明灯,没有冥纸焚化的烟火,心里很疑惑,不知这算不算文化入侵。信仰与延续千年的丧仪,又该怎么处。
此文送给太太,也送给我的老父。
他离开我三年了,我还是很想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