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六月是梅雨季节,雨连绵不停的下起来。有些人喜欢雨天,有些人喜欢晴天。多数情况下,我属于后者。
这时节,艳阳高照恐怕会让天气异常炎热起来。可我还是怕看到盛开的栀子花被阵雨浇落,散失了芳姿。
雨水应时而下,根本不会顾及一朵花的周全。我却偏偏要为一朵花惋惜。想到暮春的残红遍地,总是觉得异常伤感。
古人伤春悲秋大概也是因此而来吧。好春光太短,秋时遍野凋零象。
韩松落有篇文章写到艺考生,每年春天她们纷拥而上,要同命运一搏。被眷顾的终究是少数,多数人化龙不得,游鱼般消散了踪迹。
文末,他用了王维的《辛夷坞》做结:木末芙蓉花,纷纷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当下一惊,悟出了《辛夷坞》的别番风味。年年季季,开过多少娇艳的花,可有些花深藏在山谷间,被雨水打落,被时光抛弃,就那样悄无人烟的淌过了。
整天跳广场舞的大妈,楼下常坐着的老爷爷老奶奶们,谁没有过灿若星辰的双眸?谁没有过笑靥如花的容颜?
可我们看到的老态,通常是臃肿的身材,呆滞的眸子,就好像他们一出生就那样老。
我闻到过一些老人身上的味道,是许久不收拾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尘味,他们像发霉了一样的骨头。
雪小禅说,老是有气味的。远远的,就能闻到的一种老的味道。朽败的,颓然的味道。
所以,她怕老,永远活得恣意盎然,静好美丽,从心上开出一朵花来,在尘埃的世界中抵抗时间的侵蚀。
有结婚了的朋友跟我说,她怕老,可她觉得她在迅速的变老。一个人过得好不好,从她脸上就能看出来,她说,她每日对镜自观,看着自己越来越丑。不幸的婚姻让她的生活陷入无望,她无力去改变,心变老了。
我们总用年龄去衡量老,其实,老的标尺是心态。只是,随着年龄增大,童年的无忧无虑再也觅不见踪迹,不幸福的纷扰越来越多,年龄的增大和心的苍老常常以正相关的形式出现。
阿兰·德波顿说,人唯一的先天的错误就是认为我们是生而追求幸福的。
幸福总是遥远的梦幻,让世界充满了矛盾。时间的刻痕开始在脸上残酷的雕琢,成自己再也不认识的,做梦也拒绝的模样。
人越大,越不愿提及过往。那些幻想梦的年纪,仿佛是耻辱的秘密。也许,是怕揭开会扯痛自己。渺小的力量到底抵不过一场场大雨的冲刷。
就像春日里开得正艳的一树海棠,像夏天馥郁飘香的洁白栀子,雨水泼下来,都一样的会面目全非。
也许,在残败的这一刻,才算真正长大。在这一刻,才真正懂得“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的寂寞与哀伤,还有其中的无言的淡然。
生来是花,不管有没有大雨,不管是在深涧,还是在悬崖峭壁,亦或者荒漠上,它都会应时盛开。
之后的漫长余生是败落或苍老,也终算是对得起只此一次的年华,开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