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雪，绽放在万物飘零的季节，像脱俗清秀的花仙子，给满目萧瑟的世界涂脂抹粉。大地粉妆玉砌，浩然一色。所有的躁动在雪温柔的抚慰下安静下来。

王屋老街在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静谧而安详。王倩背着双肩包，徜徉在古色古香的街头巷尾。她身材高挑，身穿红色皮草，内衬黑色毛裙，显得端庄、娴雅。一颦一笑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宛如含苞待放的牡丹，美而不妖，艳而不俗。

王倩突然滑了一下，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小心！”一声惊呼，一双手伸了过来，随即出现的是一张俊逸的脸，眼神中充满了担心、关爱、怜惜。黑色的行李箱被他甩在了一边。

王倩抬头看到半跪在地上的男子——他低着头，碎碎的刘海盖下来。那眼神，犹如从云层里拨开阴暗的阳光，一下子照进了王倩的心里。王倩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有一种慌乱、一种甜蜜、一种窃喜。这个俊逸的男人是刚从深圳打工回来的刘俊华。

王倩在刘俊华的搀扶下想站起来，脚踝却一阵钻心的疼，额角渗出一层密密的细汗。

“看样子，你女朋友是伤到骨头了。”

“附近有个诊所，你赶紧把女朋友背去看看吧，没多远。”

周围的游客七嘴八舌地说，还热情地把王倩扶到了刘俊华的背上。

王倩静静地趴在刘俊华的背上，全身的血液仿佛都集中到了脸上，热辣辣的，像深秋羞涩的红叶。她索性闭上眼睛。积雪被踩得“咯吱、咯吱”的响声，刘俊华粗重的喘息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雪的原野里，如天籁之音，是那样悦耳动听。

二

刘俊华家里，俊华妈特地为王倩整理好了客房。王倩的腿经医生诊断没有骨折，也没有韧带拉伤，但红肿、疼痛的脚踝需要一周的冷热敷。王倩老家在外地，天冷地滑，她不想让父母操心。刘俊华征得王倩同意，便把她带回了家里。

根据医嘱，先冷敷两天，再开始热敷。俊华一家人，忙着给王倩熬药敷脚，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王倩深深地感受到了刘俊华一家人的朴实、真诚和热情。一周后，王倩红肿的脚踝明显好转，依依不舍地向刘俊华一家人辞别。

俊华爸说：“王倩啊，有时间常来玩。”

俊华妈拉着王倩的手，有点不舍：“闺女，你一定要多来啊！”

王倩抱着俊华妈，轻轻地拍了两下：“阿姨，您放心，我一定会来看您的。”

刘俊华扶着摩托车，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送别的场景，心里更有种种不舍。

路上刘俊华柔声地问：“你走了会不会不再来了？”

王倩抬头望了望天空，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给人一种莹莹的抚慰。一切都在过滤，都在升华，大地变得更纯洁更美丽。王倩的心变得像雪一样圣洁。王倩没有说话，她闭上眼睛，双手环着刘俊华的腰，头轻轻地抵着刘俊华的后背。摩托车快速地行驶着。风从王倩耳边吹过，像温馨的呢喃。王倩的脸又成了霜后的枫叶。

三

春节后，刘俊华和王倩相约一起去深圳打工。工作之余他们一起去“欢乐谷”“世界之窗”“莲花公园”“大、小梅沙”……许多风景区游玩，领略着南国风光。相处的日子，两个人的心越走越近。

一天俩人一起吃饭时，王倩的情绪极其低落，刘俊华关切地询问情况。

“我，我……”王倩欲言又止，忍不住轻声啜泣起来。

“到底怎么啦？你快说啊！”刘俊华有点着急。

“我加入网络游戏。平台崩盘了，我一下子赔了一万多。这钱都是借的。”王倩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刘俊华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王倩：“吃一堑长一智，这张卡里有2万多，你先拿去还债吧！”

“我不能要你的钱。”王倩推开刘俊华的手。

“你有难时，我不帮谁帮？快拿着。”刘俊华有点生气。

“俊华……”王倩情不自禁地紧紧抓住刘俊华的手，含着泪笑了起来。刘俊华轻拍着王倩的手，直视着王倩的眼睛，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直击王倩的灵魂。两个人的脸都羞得通红。

四

转眼到了春节，王倩坐在沙发上陪母亲看电视。母女俩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被剧中的情节逗得直笑。

“倩，昨天你赵姨说他娘家侄儿回来了，让你俩明天见见面。听说这孩子本科毕业，是个高管，光年终奖就好几万。过两年晋升，还能分到公司的商品房。这样的金龟婿，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我有男朋友了。”王倩递给母亲一个包好的橘子。

“男孩家是哪的？”

“豫西的。”

“那不是山区吗？离咱家还那么远。家里条件怎么样？市区有房吗？”

“他家在王屋景区附近。市区没房。可他一家人既勤劳又善良。”

“善良能当饭吃？贫贱夫妻百事哀。居家过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和钱说话？”王倩妈生气地说。

“钱都是人挣的，只要人品好比啥都强。没有感情的婚姻就是一具枷锁，一座坟墓。”王倩不服气地争辩。

“吃了上顿没下顿，天天喝西北风，感情就薄如废纸！这门亲事说到天边我也不会同意！”王倩妈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贝。

“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王倩低声又清晰地说道。

“你个死妮子，这个孩子不能要。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往火坑里跳。”王倩妈气得浑身直哆嗦。

王倩走进自己的房间，脸上有一种无奈，更有一份倔强。她在窗前站了很久，脸色慢慢变得坚定起来。

五

民政局大门口，两个红彤彤的结婚证，映着两张年轻的脸。

“俊华，我可是背着我爸妈和你领的证。我现在只有你了。以后你一定不要辜负我。”王倩眼里噙着泪。

“倩，你放心，我会千百倍地努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里买套商品房，让你过上舒心的日子。”刘俊华深情地抱着王倩，心疼而又坚定地说。

王倩抚摸着微凸的肚子，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微笑。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俊华妈在厨房里包饺子。刘俊华在旁边帮母亲擀饺子皮。他一边擀一边不安地说：“背着王倩父母领了结婚证，心里总感到不踏实。一是愧对王倩。人一辈子就结一次婚，我连个婚礼都不能给她。二是愧对王倩的父母，他们含辛茹苦把王倩养大，女儿竟违背他们的意愿来个不辞而别。”

“俊华，别想那么多。王倩爸妈也是一时接受不了，以后咱们再托人去求求情，能顺顺当当地把王倩娶过来，是咱最大的心愿。结亲家千万不能成仇家。”俊华妈手脚麻利地盛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让俊华给王倩端去。

王倩刚吃几个饺子，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爸……”王倩拿起手机喊了一声，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你背着我们拿走户口本，领了结婚证；又背着我们住到人家家里，你心里还有你爸妈吗？你妈都气得住院了。”王倩爸在那边又气又急。

“我妈怎么了？”王倩一把推开那碗饺子，站了起来。

“咱们这里治不了，明天转院，今天回家再看看。现在你可称心了吧！”王倩爸连嚷带埋怨。

“我现在就回去。”王倩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

“我和你一起去。”刘俊华搂着王倩，轻轻地拍着，用纸巾为王倩擦泪。

“你先不要去，免得我妈看见你更生气。”王倩声音有些哽咽。

“那你拿着这张卡，到那里需要啥，赶紧给我打电话。”刘俊华递给王倩一张银行卡，把王倩送到长途站。

六

“妈！”王倩回家，看见母亲躺在床上，“妈，你没事吧？你到底怎么了？”

“还没死！”王倩妈瞥了王倩一眼，把头扭过一边，给王倩一个脊梁。

“妈，我知道我做得不对。你别生气，生气对你身体不好。”王倩坐在母亲身边，拉着母亲的手有点泣不成声。

“你要是真心疼我，想让我快点好，也容易。”王倩妈一边说一边坐了起来，“你立马打掉孩子，和那个男孩离婚。”

“妈，你咋能说这样的话？”王倩一惊，放开了母亲的手。

“就是这话。我生你养你几十年，你要是还有我半点心，就赶紧离婚。”王倩妈步步紧逼。

“妈，你有病看病，别再说气话了。”

“我不说有病，你还能回来？反正这门亲我死活不会同意！”王倩妈斩钉截铁地说。

“原来你们就是为了骗我回来？”王倩生气地站起来往外走，可院门早被锁上了。

七

第二天，刘俊华提着礼品来到王倩家。王倩妈把王倩锁在屋里。

“爸，妈！”

“谁是你妈？你不要乱叫，我可不认识你！”王倩妈推着刘俊华往门外赶。

“妈，王倩现在怀着身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咱们后悔都迟了。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让王倩过上好日子的。”刘俊华恳求道。

“王倩她心甘情愿地跳火坑，我这当娘的不能见死不救。”王倩妈使劲地推着刘俊华。

“妈，你就成全我们吧，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刘俊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赶紧走，赶紧走！你这样子也就是骗骗我那不懂事的傻闺女。”王倩妈悻悻地折回屋里，喊王倩的爸爸和哥哥，“赶紧把这人赶走，我不想多看一眼。”

王倩的爸爸和哥哥一起推着刘俊华往门外撵。

“王倩！王倩！”刘俊华一边挣扎一边声泪俱下地喊。

王倩趴在窗前，晶莹的泪珠从眼里滚落下来，透过依稀的水汽，她仿佛又感到了雪中相遇的心跳，热水敷脚的温情，南国相伴的甜蜜，雪中送炭的真诚。

“俊华！俊华！”王倩望着消失在门口的刘俊华，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两个真心相爱的人曾经想把爱的瞬息变成永恒，现在他们却想把痛的永恒变成瞬息。

八

司法所张所长给陈勇打电话：“陈勇，今天黎志村刘俊华父母来反映，说是儿媳妇娘家人干涉儿子婚姻自由，把女儿软禁起来，你去调解一下。”

陈勇是市里“金牌调解员”“全国先进调解员”，他一接到命令，就和“老陈调解车”团队成员，找到王倩所在的镇司法所崔所长，一起来到王倩的村，由该村的民调委主任陈丽陪同来到王倩家。

“走走走，赶紧走，谁请你们，你们去谁家。不要来我家。”王倩妈冲着一群人大喊。

“刘俊华这小子还会搬救兵呢！”王倩爸气红了眼，“谁来也不中，这婚是离定了。你们要敢来硬的，我就死给你们看！”王倩爸操起门后的一把铁锨，冲着陈勇一行人示威。

“老赵！不要胡来！俩孩子的婚姻是合法的，受法律保护。你不要在气头上干一些违法乱纪的事。咱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把事情圆满地解决掉。”陈勇恰到好处地控制了局面。

九

村民调主任陈丽，把一行人让进了王倩家的客厅。

“俩孩子情投意合，你们为啥要干涉他们的自由婚姻呢？”陈勇坐下来和颜悦色地说。

“你们看看我家王倩她找了个啥人家？山沟沟，穷得叮当响。我们就这一个闺女，嫁得又远，家又穷，我们的脸都被丢尽了。”王倩妈不一肚子气。

“穷没根，富没梢。俊华现在打工，一月赚6000多块钱。父母在家种树、栽菜，一年下来也不少卖钱。三年两载就能在市区买套房。只要人品好能吃苦，不愁过不上好日子。”陈勇慢条斯理地劝解。

“就算穷不是毛病。你说他老刘家办的事能摆到桌面上吗？结婚这么大的事，他家人连个照面也不打，也太不把我们老王家当回事儿了吧？”王倩爸气呼呼地说。

“老刘家这点做得确实不对。那你们有啥条件尽管提出来，咱们能解决尽量解决。”

“叫他家拿10万元彩礼，在市区买一套不低于100平米的商品房，再按照农村的习俗举行婚礼，办酒席。”王倩爸提出了三个要求。

“老王，老刘他们是真心实意想和咱结亲。他家的情况我也大致了解，你提的条件，他们是真办不到。来之前老刘说，他最多只能拿出八万元彩礼。房，现在是真买不动，以后攒钱绝对买。你们看现在的房价这么高，咱们都是土里刨食的农民，谁家也不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咱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咱闺女的脸，你忍忍，他让让，能把事办了，就把事办了。”陈勇苦口婆心地劝解。

“唉，事到如今，就将高就低吧！”王倩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再提两个条件。”王倩妈接过话茬说，“刘俊华结婚，连声招呼也不打，这一点最让我生气。他必须当面给我俩道歉，保证对我家王倩好。”

“行，这一点没问题。”陈勇爽快地答应了。

“还有一条。现在结婚，都时兴三金。他们也必须给王倩买一套。孩子一辈子就结这一次婚，我不能让闺女太委屈。”王倩妈不由得抹起了眼泪。

“这我也能当家。只要咱是诚心诚意结亲的，啥都好商量。”陈勇大包大揽地答应下来。

十

2018年3月22日，刘俊华和王倩在“花好月圆”大酒店举办了隆重的婚礼。双方家人特地邀请陈勇代表他们的“老陈调解车”团队参加了两人的婚礼。

《婚礼交响曲》缓缓响起，铺着红地毯的长廊上，王倩身穿白色婚纱，纱裙拽地。一头长发轻拢成髻，装饰着一顶小小的王冠。她手里握着一捧白百合和粉色玫瑰组成的花束。王倩爸轻轻地牵着王倩的手，庄严又神圣地走过那条长长的红地毯。婚礼舞台上，刘俊华从王倩爸手里接过了美丽的新娘，深深地鞠了一个躬。彩色的花瓣从天而降。陈勇满面笑容地宣读着新婚祝福词：

一对佳偶喜结良缘，无论苦辣与酸甜，让微笑相伴；无论咫尺与天涯，让祝福溢满；无论海枯与石烂，让真爱永远。愿新郎的勇敢坚强，新娘的温柔善良相依相偎，走向幸福的明天。最后衷心祝福新人：婚姻美满，快乐幸福！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台上摄影师按下了快门，留下了一张喜气洋洋的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