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岁的艾宇佳离婚了。在艾宇佳的脑子里是从来没有离婚的概念的,但是婚姻对自己来说早已经走到了尽头。自从半年前那一次撞见自己丈夫和一个女人在属于自己的床上翻滚的情景之后,艾宇佳时常会有恶心的感觉。丈夫是艾宇佳的第一个男人,在离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艾宇佳想起丈夫背叛的情景仍然会觉得无法释怀。美好的东西永远只有一次,你破坏了,那种惋惜痛楚的感觉就永远留下了。
那天上午,艾宇佳本来要去超市上班的,送完孩子去上学后,艾宇佳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机忘了带,这才匆匆赶回家里,打开卧室门的一瞬,艾宇佳看到一个女人躺在自己早上刚刚躺过的位置上。从本质上来说,艾宇佳是个温柔的女人,尽管眼前的情景让人失控,艾宇佳还是给丈夫和那女人留了面子。艾宇佳关上卧室门,一个人走到客厅。没过多久,丈夫和那个女人都走出来。艾宇佳望着那个比自己年轻的女人,眼泪不知不觉落下。丈夫有些不知所措,正要跟艾宇佳解释些什么的时候,艾宇佳夺门而出。
其实艾宇佳是没有地方可去的。对于丈夫和丈夫的家人来说,艾宇佳是个彻底的外乡人。艾宇佳的老家在安徽,丈夫是湖南的,十五年前艾宇佳去广东打工的时候认识了他。艾宇佳身高一米六五,皮肤白皙。当时丈夫刚去工厂,一眼就看上了艾宇佳。艾宇佳在遇到丈夫之前从来没有真正地谈过恋爱,丈夫每天都在关注着艾宇佳,那时候手机还很少,丈夫就每天早上给艾宇佳买早餐,递纸条,异乡孤独感和丈夫的关心打动了艾宇佳,直到艾宇佳怀孕。丈夫的父母都从湖南老家赶到东莞,跟艾宇佳商量着要艾宇佳做他们的媳妇。艾宇佳的父母也从安徽老家赶过来,他们的态度却是叫艾宇佳打掉这个孩子,他们跟艾宇佳说了很多,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对方是外地人,况且你们了解相处的时间还短,你嫁得这么远,以后有什么事情娘家人不在身边可怎么办,父母还给艾宇佳举例子说家乡有好多嫁到外地的女子婚后生活得如何不幸福等等。艾宇佳最终还是没有听从父母的话,跟着丈夫和公婆回了湖南。
丈夫的家境算不得好,艾宇佳是和丈夫在结婚十年后才按揭在他们所在的小城市买了一套房子。在孩子出生之后的第五年,丈夫集全家之力加上借债买了一辆货车,开始跑车。这时候的艾宇佳把孩子送到了幼儿园,在超市找了一份工作,每天过着波澜不惊的日子。送孩子上学,上班,下班,接孩子,回家做饭,照顾孩子。直到艾宇佳看到丈夫和那个女人躺在自己的床上。
艾宇佳除了家门,面对着车流人流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艾宇佳跟经理告假,经理在电话里口气严厉,艾宇佳也懒得解释,索性挂断电话,不管了。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家就是艾宇佳的中心,可是现在呢。从本质上来说,艾宇佳并不算一个足够理智的人,当初不顾家人的反对嫁到湖南,现在只能说是活该。艾宇佳开始不断往前想,她觉得自己为了家似乎能够原谅丈夫,但是一想到那个女人的脸,愤怒和委屈把一切都掩盖起来。
没过多久,丈夫的电话便打来,艾宇佳忍了很久,终于在铃声快要断的时候结了电话,默不作声地。电话那边传来丈夫满含歉意和焦虑的声音。丈夫询问艾宇佳去哪里了,丈夫说孩子已经接回来了,孩子一直在哭,要妈妈,丈夫说只是一时冲动,那个女人不过是小姐,偶然间遇到的,请求艾宇佳看在夫妻多年和孩子的份上原谅一次。艾宇佳一个字也没说,挂了电话。
想到孩子的哭泣,艾宇佳心里有些动摇。艾宇佳在离家不远的公园独自坐了许久,直到丈夫和婆婆找到她。丈夫和婆婆把艾宇佳领会了家。儿子已经睡下了,丈夫跪在艾宇佳面前,婆婆骂着自己的儿子请求艾宇佳的原谅。艾宇佳流出了眼泪。
然而丈夫所说的并不是实情,直到一年后,艾宇佳彻底要和丈夫离婚了,艾宇佳才从那个女人的口中知道了实情。那女人并不是小姐,丈夫开始跑车的时候就认识了那个女人,丈夫和那个女人已经来往了好长一段时间,那个女人怀了丈夫的孩子之后又打掉,丈夫觉得愧对女人,便一直来往下来。艾宇佳遇见那女人和丈夫在自己卧室的那天,那个女人是专程来找自己丈夫的。
艾宇佳并没有真正原谅丈夫,艾宇佳的心里明白,这种事情一旦有了开头也就没有了结束。丈夫在婆婆的面前向艾宇佳下跪后也确实安静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艾宇佳从超市离职,丈夫也不出去跑车,每天买菜做饭,接送孩子。一个月之后,丈夫就又出去跑车了,刚开始晚上确实回不来的时候丈夫还给艾宇佳打电话说一下,时间久了,丈夫的电话也越来越少。在丈夫回家的时候,只要手机一响,丈夫就跑出去接电话。艾宇佳心里彻底明白了。
离婚是丈夫先提出来的,那个女人是湖南本地人,应该和丈夫有更多的共同语言,艾宇佳想。丈夫说那个女人又怀了他的孩子,虽然对不起艾宇佳,但是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既然感情已经消失,剩下的都是些实际的问题。房子是以丈夫的名字按揭的,孩子也跟着丈夫和婆婆上了湖南的户口,这两样艾宇佳都带不走。既然已经谈到了离婚,那么和公公已经是陌生人了,自然也帮着儿子,艾宇佳为自己想得很明白,要么闹,所有人都不得安生,可是自己偏偏不是那种撒泼的女人,要么对簿公堂,可是自己手里一点证据也没有,经年累月下来,结果未定。于是艾宇佳只带走了属于自己的几件衣服。
艾宇佳回到了安徽老家。艾宇佳的家在安徽农村,由于父母早年出门打工,家庭条件也还过得去,艾宇佳有个弟弟,弟媳是是他们一个村的,两个人结婚后就双双出门打工,孩子交给老人料理。艾宇佳的家是一座二层小楼,楼后有一片树林,艾宇佳小时候最喜欢在里面玩耍。这天下午,艾宇佳一个人来到了熟悉的树林,已经是春季,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树梢照到草地上,艾宇佳给自己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有种想翩翩起舞的冲动,十几年稳定的婚姻生活已经造就了艾宇佳丰硕的身材,艾宇佳终于没能舞起来。一整个下午,艾宇佳都在阳光弥漫的树林里徘徊。艾宇佳想了很多,过往的种种,未来的期待,待到日薄西山,思绪仍旧没有理清。
艾宇佳的父母有些焦虑,担心艾宇佳整天闷在家里,找来了艾宇佳的表姐来宽慰艾宇佳。艾宇佳的表姐比艾宇佳大两岁,今年已经四十岁了。表姐的经历跟艾宇佳类似,早年远嫁广东,后来那个男人办了个工厂发达了,在外面很自然就又了小三,小三为男人生了孩子就对正室逼宫,艾宇佳的表姐在两年的时间里和小三对簿公堂,无数次的骂战,最后男人补偿表姐五十万和表姐离婚结束。
表姐和男人只有一个女儿,已经高中快毕业。男人每月给女儿两千元的抚养费,刚离婚的一段时间,很多人给表姐介绍对象,表姐也确实认真谈了几个,有的还相处了很多时间。外面传言表姐因为离婚分得了几百万元,有不少人甚至刚和表姐见面就急着和表姐说什么投资计划,表姐对结婚的事情也就淡了下来。
表姐看到艾宇佳有些消沉,便以自己过来人的身份极力宽慰艾宇佳。艾宇佳的长相还过得去,皮肤白皙容貌姣好,除了身材丰硕外没什么说不过去的,按照当下男多女少的行情,艾宇佳仍能寻得一个好男人。一定要找性格合适的,别的条件基本差不多就可以了,艾宇佳的表姐认真地说。
艾宇佳的表姐有不少朋友,年龄和表姐和艾宇佳也都差不多。表姐的这帮朋友条件都还不错,有离婚再婚的,也有没结婚的,也还有没离婚的。表姐出面,带着艾宇佳去县城最贵的专卖店买衣服和化妆品,带着艾宇佳去健身中心,表姐和一帮朋友轮流着请艾宇佳吃饭,去练歌房唱歌。艾宇佳最喜欢的一首歌是陈慧娴的《归来》,特别是歌曲的后面几句,反复吟唱,艾宇佳听着唱着不自觉流出了眼泪。记得刚出门打工的那段时间,艾宇佳就喜欢听这首歌,如今经历婚姻和感情的伤害,艾宇佳觉得这首歌包含了更多复杂的感情在其中。
艾宇佳原本是长发,从湖南回来之后就剪成了齐脖颈的长度。艾宇佳最喜欢红色的丝巾,在练歌房的那天,艾宇佳带着红色的丝巾,伴着原声唱着陈慧娴的《归来》,表姐和众人都怪叫起来。艾宇佳真漂亮,像极了陈慧娴。听着表姐和一帮朋友的喊叫,艾宇佳也就觉得自己有几分像陈慧娴,加上喝了几杯啤酒,心里不觉飘飘然起来。
休息调整的时间够长了,该面对的现实始终要面对。很多人都劝着艾宇佳再找一个,毕竟艾宇佳还年轻。父母虽然没说,但是面对很多人的介绍并不拒绝,只是对艾宇佳说你去看下吧,感觉行的话就相处。婚姻是一回事,现实的处境也是一回事。艾宇佳离婚后一直在娘家待着,虽然都是亲人,家里没有人说什么,艾宇佳自己却感觉到不自在。艾宇佳委托表姐在县城超市给自己找了份工作,又在离超市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小房子。这天,艾宇佳回娘家收拾好了东西,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午后的阳光穿过树梢,透过窗户,在床上地上留下一片斑驳树影,艾宇佳心里有些不舍。
表姐找来一辆车,帮着艾宇佳把东西拉回了自己租住的房子。房子很小,约摸有十平方,靠近窗户的地方放了一张桌子,中间用拉帘隔开,帘子的后面放了一张床,艾宇佳特地买了新床单,床单上有浅蓝色的小花朵,带给人春天的气息。表姐调笑艾宇佳说,艾宇佳你的春天来了,过段时间找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天天陪你。艾宇佳脸红了说,是你自己想找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吧,两人都笑起来。
艾宇佳开始在超市上班。艾宇佳被安排在了清洁美妆组,这个组的货架摆满了洗发水、洗衣粉、香皂、牙膏、化妆品之类,由于这些东西销量一般,也就用不着时时上货,因此也就比别的组轻松一些。超市上班有一样最令人痛苦,就是不能坐,也没有坐的地方,艾宇佳在湖南的时候就锻炼出来了,因此也不感觉到怎么样。超市每天两班,第一班是上午七点到下午两点,第二班是下午一点到晚上十点。第二班的最辛苦,因为晚班结束之后要负责上货和整理商品。组里的人分成两拨,一拨上早班,一拨上晚班,每周轮换一次。
转眼之间,艾宇佳已经上班一个月了,刚开始还是有些不适应的,但是眼下的处境艾宇佳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未来路在何方,艾宇佳不知道。父母和亲戚仍然在给艾宇佳介绍对象,艾宇佳去见了两个,其中一个离艾宇佳娘家挺近的,这男的今年四十岁,有一个女儿已经上高中了,因为和妻子长期分隔两地,妻子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索性离婚了。这男的常年在北京打工,在农村有一套房子,从艾宇佳见的这两次来看,这个男人性格还是可以的,彼此留了电话,看起来男人还是看得上艾宇佳的,见面后的每天都给艾宇佳打电话,艾宇佳的父母也都说这男的不错,因为是附近人,情况都了解,可以的话就和这男的一起生活。艾宇佳也觉得父母说的有道理,但是心里总觉得是少了什么,就这么并不拒绝地来往着。
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淌,艾宇佳一个人的生活过得简单却充实,夜深人静的时候艾宇佳也会想念身在湖南的儿子,回忆自己和前夫在湖南生活的点滴,但是一切都已经过去。那个男人隔两天便来艾宇佳的住处找艾宇佳,艾宇佳说不清楚自己对这个男人的感觉,可以结婚过日子,可如果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没结婚却也不是什么遗憾的事情。男人每次来找艾宇佳都想和艾宇佳亲近,艾宇佳从来没答应过。
超市的工作并不忙碌,工资不高不低,艾宇佳觉得暂时养活自己是足够了,如果想用工资做点别的事情却还是不行。艾宇佳所在的清美组下周要换品牌,原先的柜台和柜台上的商品都要撤下来,领导要求必须在三天内完成工作。清美组人不多,又都是女的,经理从粮油组调了几个小伙子来帮忙搬东西,彭亮也在其中。
彭亮今年刚满二十岁,彭亮小时候父母就分开了,但是一直没有离婚。父亲在市里盖房子包工程,母亲在县里化肥厂上班已经退休。彭亮有一个姐姐,十几岁就去广东打工直到现在。
因为粮油组本身也有工作,只有加班帮着清美组撤商品。清美组的商品又都是些瓶罐,都需要小心。彭亮和同组的三个小伙子每天早上提前一个小时给清美组撤东西,中间去自己粮油组正常上班,每天下班之后一直加班到十一点半。毕竟是自己组的事情,清美组的所有员工都跟着加班到十一点半。到了第三天,所有的商品和柜台都撤换完成,望着摆放整齐的商品,所有人都感到高兴。
因为如期完成了任务,经理决定,请粮油组组长和三天来加班的几个员工吃饭,清美组也找了几个人陪着,组长点了艾宇佳。
饭店很简单,菜也简单,小伙子们喝了一点啤酒,女士们则喝了一点果汁,饭后大家都觉得还没尽兴,几个人提出去唱歌,费用平摊。毕竟是年轻人,到了练歌房,几个人争着点歌唱歌,彭亮点了一首《归来》,拿着话筒深情唱着,艾宇佳心头一震。上来一箱啤酒,大家边喝边唱,艾宇佳一首歌也没唱。时间将近午夜,要回去了,大家故意拥挤着喊着走出练歌房,每个人的心里都觉得关系亲近了很多。艾宇佳租住的房子不远,也就没打车,顺着马路边慢慢往回走。路两侧的路灯只剩一侧在亮着,时间已近冬季,地上满是落叶,踩在上面,树叶发出清晰缓慢的响声。好像还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艾宇佳不觉回过头来,原来是彭亮。
你也住这边?艾宇佳问。
我在南中街租的房子。
南中街?哎呀,那你走错了,这是百货街,从这里走要绕路好远。
迟疑了半天,彭亮才说,现在是午夜了,我担心你一个人不安全,所以陪你走一段。
艾宇佳心里一阵温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竟然如此心细,可是他为什么要保护我呢?想到这里,艾宇佳又自责起来,你一个大妈,人家无非是同事间的关心罢了,不用想太多。于是心里也就释然了。
两个人就一起缓步往前走。秋冬的夜晚寒冷,艾宇佳不时裹紧上衣。彭亮脱下了外套就要给艾宇佳披上,艾宇佳说什么也不肯。彭亮把艾宇佳送到了租住的地方,转身离去。艾宇佳望着彭亮远去的身影呆立了一阵回到屋里,和衣躺下。
彭亮一个人走了很久才回到住的地方。从艾宇佳第一天来超市的时候,彭亮就注意到了她。彭亮觉得艾宇佳是个有经历的女人,身上有一种淡淡的感觉,似乎什么都能看清,可是却又不愿意看,彭亮说不清楚自己对艾宇佳的感觉。彭亮记得还是上中学那时候,班里有一个人人都喜欢的班花,既想接近,又因为自卑不得不保持距离,彭亮对艾宇佳就是那种感觉。既然说不清楚,那就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做吧,彭亮对自己说。
当天晚上彭亮忍不住给艾宇佳发了一条信息。“睡了吗?我是彭亮,不好意思,从人事那里要了你的电话。”等了很久才收到艾宇佳的回复,“睡了。”“晚安”“晚安,今晚谢谢你”“别客气,照顾好自己。”艾宇佳没有再回复。
不能再回复了,艾宇佳告诫自己说。从看到彭亮的第一面起,艾宇佳从彭亮看自己的眼神中就看到了那种隐藏在自卑与躲闪后面的喜欢。在很多人的眼里,彭亮都算得上一个帅小伙,可是自己有什么呢,除了一段失败的婚姻和三四十岁的年龄,艾宇佳胡乱想了很多,自己的父母,远在湖南的儿子,一直想要和自己结婚的邻居,艾宇佳告诫自己,一切就此打住。
艾宇佳在天亮的时候才睡着。第二天是晚班,临近中午,艾宇佳才起床。拿过手机一看,收到两条信息,都是彭亮发的。一条是上午九点十分发的,“起床了吗?”另一条是刚刚才发的,“中午吃什么,一起吃饭吧?”艾宇佳想到昨晚的做出的决定,没回信息。
艾宇佳收拾停当出门往超市走的时候,彭亮骑着电动车跟上来了。“下午的班?”彭亮很轻松地说着,艾宇佳还是从彭亮的眼睛里看到了疲惫和等待的忧虑。艾宇佳恩了一声。“我骑车送你去吧,我也是下午的班。”“不用了,我想锻炼下,自己走路去,你骑车先走吧。”“那我推着车陪你走路吧。”“哎呀,真的不用了,你赶紧走吧!”彭亮不再说话,只是默默推着电动车走在艾宇佳的身边。
两个人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了一段路,艾宇佳心中不忍,“那你骑车载我吧!”电动车的座位很短,艾宇佳侧身坐在后面,只好拽着彭亮的衣服。彭亮骑得很慢很小心,艾宇佳似乎感觉到路边的人都在看自己和彭亮,低了头,脸上却火烧火燎起来。
到了超市,彭亮去停车,艾宇佳匆匆换上工装上班。超市的生意一般,尤其是美妆组,吃的是生活必须,可是化妆品清洁用品却显得没有那么必须。超市里新添了两个世界名牌,可是清美组的人心里都明白这两个牌子货源的真假。晚上十点,艾宇佳准时下班。那个一直追求艾宇佳的男人打来了电话说自己来了县城要请艾宇佳吃饭,艾宇佳推脱说自己晚上吃过饭了,刚下班,很累想回去休息了。要挂电话的时候,男的问艾宇佳关于结婚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艾宇佳只是说我会考虑的,刚挂掉电话,艾宇佳妈妈的电话又打来了,先是问艾宇佳下班了没有,又问艾宇佳最近怎么样,艾宇佳当然明白母亲是在催促艾宇佳和那个男人赶紧结婚,艾宇佳跟母亲说自己最近一直在上班,等过几天自己会好好考虑结婚的事的,母亲在电话里感觉到了艾宇佳声音里的疲惫和烦躁,嘱咐艾宇佳好好回去睡一觉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艾宇佳从超市后面的员工通道走出来的时候,彭亮推着他的小电动车已经在等待了。艾宇佳一连接了两个电话,心里一阵烦躁,就对彭亮说:“你下班没什么事情吧?” “没事,怎么啦?”“没什么,心里烦,要不你带我去公园看鬼屋吧?”公园鬼屋是艾宇佳一直想去的,只是因为没有人陪伴,艾宇佳一个人不敢去。彭亮连说好的。
俩人到了公园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到了鬼屋,看守鬼屋的老大爷裹着大衣在藤椅上昏昏欲睡,看到俩人来了就要俩人买票。二十块钱一张,收了钱,给了俩人两张手写的白条,转身去藤椅后面的小控制室开了电闸,艾宇佳听到里面一阵短暂尖锐的音乐响起来,各种怪叫声传来。艾宇佳心里有些怵了,便对彭亮说,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彭亮却说,来都来了,还是你想要来的,票也买了,我们先进去看看吧,要是不行,赶紧出来。其实彭亮心里也是怯怯的。这鬼屋彭亮和一帮同学来过一次,那次一帮同学有不少人,彼此又喝了酒,也就没感觉到什么害怕。但是今天是艾宇佳要来的,看到艾宇佳想看又害怕的样子,彭亮忽然觉得自己有责任和义务要保护艾宇佳,胆子瞬间变大了,艾宇佳拽着彭亮的胳膊,两个人进了鬼屋。
鬼屋里灯光昏暗,每走一步,艾宇佳都赶到心惊胆战。狭窄幽长的道路两边布满了各种地狱的景象,艾宇佳仅仅拽着彭亮的胳膊,彭亮感觉到了艾宇佳的紧张,一直安慰艾宇佳,这都是假的,别害怕,没什么的,这路很短,我们一会就走完了。鬼屋靠近进门的地方是两个正在上吊的女子,蓝色的衣服,衣袖长得看不到手指,头发把连遮盖得严严实实,嘴角红色的血条一直垂到地上,彭亮和艾宇佳走进的时候,地面仿佛有触感似的,两个上吊的女人齐刷刷往俩人面前扑来,还没触到俩人的时候就停住了,还是给俩人吓了一跳。越往里走,各种折磨人视觉和紧张神经的东西越来越多。一个青面獠牙的小鬼正高举斧子把一个人砍为两截,一个孤坟隐约被几根稻草盖着,人一走近,孤坟里就钻出一个满身血淋淋的尸体。艾宇佳觉得恐怖到了极点,眼也不看两边,只凭着感觉,拉起彭亮沿着小路跑起来。就在快要到出口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铁栅栏挡住了去路,铁栅栏的两边各闪出一个白发骷髅咯咯笑着,“这下你们都出不去了!”情景恍如末日。艾宇佳吓得大叫,转身紧紧抱住彭亮。彭亮心里也感到恐惧,一面紧搂着扑在怀里的艾宇佳,一面大喊管理员。过了三十秒,铁栅栏自动打开,骷髅也消失不见,出口处的显示屏上写着“恭喜您通过了考验,感谢您下次光临。”彭亮真想对着显示屏踹上一脚,等俩人出来到收费处时,之前来时候那个老人仍然在藤椅上躺着,艾宇佳觉得那老人似乎没有了呼吸。
出了鬼屋,俩人沿着公园的林荫小径往前走,许久,艾宇佳才发现自己一直依偎在彭亮的怀中,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就在要从彭亮怀中挣脱的瞬间,艾宇佳感觉到彭亮对自己的拥抱更紧了,彭亮的嘴唇探寻着艾宇佳,无论艾宇佳如何闪躲,终于不能成功,彭亮带着薄荷香味的嘴唇与艾宇佳的嘴唇结合在了一起。艾宇佳有些明白了,彭亮是担心自己有口气会影响到艾宇佳,提前一直在吃口香糖。可是彭亮怎么会知道要亲吻自己呢,应该是早就想到了,这让艾宇佳在感动的同时又有些气恼。
俩人在公园里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艾宇佳感到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激流在心中涌动。接近午夜,彭亮带着艾宇佳去了公园附近的烧烤摊,短暂的散步并没能驱散鬼屋的恐惧,艾宇佳大吃起来,彭亮点了一瓶啤酒,艾宇佳也顾不得许多,一杯一杯一饮而尽。等到吃完,艾宇佳已经喝了两瓶啤酒,感到脸上发烧。彭亮骑车载着艾宇佳回去。经历了刚才的拥抱和亲吻,艾宇佳已经不再只是拽着彭亮的衣服,艾因为酒精的缘故,艾宇佳昏昏沉沉,手臂箍住彭亮的腰,倚在彭亮的后背。
到了家,就在彭亮犹豫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艾宇佳拉住了彭亮。酒精混合着艾宇佳特有的女人芬芳一起向彭亮袭来,彭亮的心被彻底点燃。一次又一次,彭亮感觉到艾宇佳在颤抖。
清晨四点钟的时候,艾宇佳的电话响了一次,是那个男人打来的,艾宇佳看了下电话,直接挂断了。
一切都变得顺利成章,封闭的感情之门重新打开。艾宇佳和彭亮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吃饭,幸福的感觉充满了两颗心。艾宇佳拿出工资给彭亮买最好的西装。
但是艾宇佳担心自己在彭亮怀抱里或许只是一个梦,由刚开始的激情到后来的疲倦,自己的衰老速度比彭亮快得多。一年,或许要不了一年,彭亮就会以一种崭新的方式开始崭新的生活,彭亮未来的妻子是个什么面容呢,或许在那一天见过,或许就在艾宇佳的身边呢。那么彭亮会厌倦他崭新的妻子再次归来吗,艾宇佳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