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拍
深秋。扬子江畔，陵州市区。
凉风拂面，落叶翩翩，街上的行人都穿起了夹衣。
金兰饭店的门囗，张灯结彩，敲锣打鼓，摆起了花篮，
铺起了红地毯，还撑起了一个充气的塑料拱门，拱门上有“热烈欢迎香港大发集团董事长唐大宝先生……！”的大幅标语。
年过半百的饭店老板秦秀兰女士，打扮得青春活泼、时尚靓丽，亲自领着一班迎宾小姐、服务生，站在饭店门外，准备迎接贵宾，还僱了一个铜管乐队，在店门囗候着。
唐小宝，外号糖葫芦，男，本市人，未婚，三十二岁，以前的职业，某工
厂的货车司机；现在的职业，卖糖葫芦。此时，他肩上扛着糖葫芦，赤脚拖着一双资深的塑料拖鞋——鞋底的厚度已磨损一大半，仍在忠诚地为主人服务，顽强地发挥余热。
他很认真地、相当投入地在金兰饭店的门口看热闹，已进入痴头呆脑的境界。
连他的鼻涕也不辞劳累地亲临现场，视察、研究这滚滚红尘，它从鼻孔里钻出来，一直深入到上嘴唇边上，迟迟不想回府。
饭店老板秦秀兰一看唐小宝挤在饭店门口，鼻涕挂到上嘴唇，衣衫脏得分不岀颜色，头发又乱又长，遮住了半截子面孔，发型竟然和台湾的歌手周杰仁颇为相似。她眉头一皱，走上前对唐小宝说：“糠葫芦，今天这里有正经事，马上有香港的大老板来吃饭，你不要这里闹了，走吧，走吧！”
唐小宝：“哟，八国联军又来啦？资本主义又复辟啦？现在是什么年头了？跨入二十一世纪多少年了，他资本家还想骑在我们老百姓的脖子上欺侮人？！他吃他的饭，我卖我的糖葫芦，碍他什么事？这里是公共的大马路，又不是他家私人的地皮，我看看热闹还不行？”
秦秀兰：“这里是有钱人来的地方！你如果是房地产大老板，是港商，我也弄这样的排场，把你请进去！”
富不跟穷斗，秦秀兰从口袋里掏岀几张票子，塞到唐小宝手里，把他用力一搡：“拿去，走吧，走吧，帮帮忙，到别处发财去吧！”
唐小宝一看，三十块钱！他卖一天糖葫芦也不一定能卖到这么多钱！他也识相，知道秦秀兰也不是好惹的，说翻脸就翻脸。他立刻趁好就收，客气地说：“谢谢秦老板！你弄几串糖葫芦尝尝？”他边说边退到人群外边，退到远远的墙根下，靠边站，看热闹。
忽然，秦秀兰叫了起来：“来了！来了！香港的老板唐大宝来了！快，乐队，吹起来！敲起来！大家鼓掌！”
吹号的，敲鼓的，一起忙起来，又吹又打。迎宾小姐们一边拍手，一边高喊：欢迎光临！欢迎！欢迎！……
一大串十几辆高档的小轿车开到饭店的门囗。
秦秀兰快步迎了上去。
从车上下来许多西装筆挺、皮鞋锃亮的客人。这些客人跟在一位老者的后
靣，向饭店门囗走来。这位老者，七十岁上下，和譪可亲、慈眉善目，举止谦和，并没有内地的暴发户那种粗鄙的嘴脸。
鼓乐齐鸣，鞭炮震天。
唐大宝走上红地毯，不住地向众人拱手，点头，致谢。
有人向他送上名片，他也客气地拿岀自已的名片相送，很随和。
有人手忙脚乱，慌慌张张，激动得把名片丢到地上都不知道。
漂亮的小姐跑上去向唐大宝献花，唐老先生收下献花，点头道谢。
秦秀兰把客人领进饭店。
唐小宝以无比敬慕的心情，目送这一帮大佬丶有钱人进了饭店。一直到迎宾小姐们完成任务，撤离现场，他的注目礼才告结束。他望望手中的三十块钱，耳边又响起秦秀兰刚才的话音：“这里是有钱人来的地方！你如果是房地产大老板，是港商，我也弄这样的排场，把你请进去！”
地上有一张硬纸片，唐小宝拾起来一看，是名片，是唐大宝的名片，上有：
唐大宝，香港大发集团董事局主席等文字，还有公司的香港地址、电话号码、传真号码、电子信箱、等等－大套名堂……
他叹口气：“他姓唐，我也姓唐，他叫唐大宝，我叫唐小宝，一字之差，天壤之别，悲哀！”他扔掉名片，转身离去。
咚！火星子一蹦，他的脑门子撞到一个什么硬梆梆的东西上，他定下神来一看，是路灯柱子！他正要破口大骂，却看到灯柱子贴了一张小广告：环球证件印制公司，专业制作各种证件，信誉第一，无效退款！
他一边揉着被撞疼的脑门子，一边看着办假证件的小广告，耳边又响起秦秀兰的话语：“这里是有钱人来的地方！等你成了房地产大老板，成了港商，我也弄这样的排场，把你请进去！”
他把小广告小心地撕下来，四处望望，好像没人注意他。他弯下腰，把
扔在地上的唐大宝的名片又拾起来，想找个地方打电话。
一个怀里抱着小孩的中年妇女走过来，问糖葫芦：“师傅，你在找什么？”
唐葫芦看着眼前的妇女：“不，不找什么……”
这妇女一笑：“你想打电话？想和这广告上的电话联系？”
唐葫芦整天在街靣上混，眼睛识人，他心中有数了：“这小广告是你贴的？”
这妇女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她反问“你有什么事？”
唐葫芦：“我要印一盒名片！”
妇女：“行，印什么样名片？”
唐葫芦拿出捡来的唐大宝的名片：“照这个样子印，就是把这个唐大宝的大
字，改成小字，我叫唐小宝，其它全部照这个样子弄，懂吗？你们会弄吗？”
妇女：“懂——把唐大宝改成唐小宝就行了，其余的照这个模子印，是不是？”
唐小宝：“印一盒这样的名片要多少钱？”
妇女：“这样的名片，只印一盒，要五十块钱。”
唐小宝：“要五十块？就扑克牌这么大的小东西，印一盒要五十块？你想钱想疯了？你干脆去抢银行吧，一抢一大把钞票！”
妇女：“这种名片是烫金压花的，比较贵；你只印一盒，数量少，如果数量
大，价钱就会低一些。真是这个价，不信你多找几家办征的公司问问，如果不是这个价，我自已出钱，叫老板替你印一盒。”
唐葫芦：“噢，不错，印得多，成本就低，你们也是讲本求利。这个小孩子是多少钱一天租的？”
妇女：“唉，你也是在世面上跑的人，什么事情能瞞得了你？我是替老板跑腿打工的，做成一百块钱生意，分给我五块钱。赚钱少，风险大。租个小孩子，虽然是自已花钱，但万一出事了，到了派岀所，警察见了小孩丶妇女，也麻头皮子，下不了狠手，处罚就会轻一点。唉，如果有一点点好办法，我也不想干这种提心吊胆的事业。”
唐葫芦：“你的老公呢？”
妇女眼睛发红：“我老公和我，本来都在广东打工。他在矿上挖煤，我在矿
上烧饭。我们刚结婚两个月，矿井里渗水塌方，他被埋在下边，再也没上来，连尸首也沒找到。矿上老板赔的几万块钱，被我公公看病看了。我被人贩子骗到山里，卖了。买我的男人是个赌鬼，拿我不当人，赌输了就打我。还是好心的邻居，帮我报了案，警察把我救出来……”
唐葫芦：“唉，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件事。五十块就五十块，男子汉大丈夫，
不该和妇女讨价还价的！”他拔下两串糖葫芦，剝掉外边的塑料纸：“来，拿着，一串给宝宝，一串给你！”
妇女怀中的宝宝，最多两三岁，接过糖葫芦就咬。
妇女：“谢谢你了，小宝宝吃一串就行了，我就不要了……”
唐葫芦：“拿着，尝尝，不吃就是看不起我！”
妇女看唐葫芦的态度很认真，不是假客气，就拿过来，咬了一口：“好吃，好吃，我小时候过年，去外婆家拜年磕头，吃过糖葫芦，就是这个味，你的手艺不错！！”
唐葫芦：“行，就五十块钱吧，我的钱放在家里，你和我去家里拿。我家就
在这饭店的后也边，路不远，五分钟就到。”
妇女：“你去拿，我在这里等你。”
唐葫芦：“哟，警惕性蛮高的嘛，你到我家里去，怕我对你非礼？！”
妇女：“哪里哟，你是个有身份的人，是白马王子；我是个丑小鸭，你哪能看中我这样的人？我哪有那种福份？”
唐葫芦：“哟哟哟！嘿嘿嘿！好！好！等我成了大老板，一定娶你做太太，就在这金兰饭店操办喜事！”
妇女：“那我就踮起脚尖，睁大眼珠子 ，盼望着这一天了！”
十分钟时间，唐葫芦就回家把钱拿来了，他钱交给妇女：“五十块，给你。多长时间能印好？”
妇女：“明天就能印好。明天上午八点钟，还在这个地方，我把名片交给你。钱，等证办好了你再给我。”
唐葫芦：“你的老板肯定要收定金吧？”
妇女：“定金十块钱，我先替你垫一下，等证办好了，交给你了，你给我四十五块钱就行了。我吃了两串糖葫芦，也没东西还礼……”
唐葫芦硬把五十块钱塞到妇女手里：“哪能要你垫钱！两串糖葫串，还要还什么礼？五十块，拿着！”
第二天，八点钟左右，老地方，妇女把印好的名片交给唐葫芦。
唐葫芦看看手中的名片，很滿意：“好，很好！我现在是香港大老板了！”
唐葫芦问妇女：“你贵姓？”
妇女很干脆：“我姓庄，叫庄阿妹，三十五岁，广西人。我的电话就在那小广告上，今后你要找我，就打那个电话！”
唐葫芦：“我如果发财了，只要你同意，我要娶你为妻。我叫唐小宝，三十二岁，是光棍，本市居民，有房子，本来在一家橡胶厂开货车，后来橡胶厂效益不好，搞改制，卖给私人老板了，我就下岗了，卖糖葫芦，现在我很穷，马上肯定当上大老板！”
妇女：“祝你心想事成。夠吃夠用的就行了，千万不要闯大祸！”
（ 欲知下文，请看二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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