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妞很快结束了五年小学生活,父亲将她送到了县城的中学读书,二妞是个要强的女孩,一向学习很努力,成绩也非常不错。
在他们几个还很小的时候,父母亲去找人算过一卦,算卦的说,你们家里会有一个学习非常好的,一个非常不听话的。因为二妞从小就学习好,所以父母一直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但是二妞的脾气也特别大,所以父母又觉得没准不听话的也是这个孩子。
二妞初中三年没和父母一起生活,实际上他们在一起生活的就是二妞小学那五年,再后来高中,大学,毕业,工作……想到这些的时候,二妞就痛心不已,因为她觉得陪伴父母的时候真的是太少了,她后来也去弥补,尽量的去弥补,短暂的相聚却也没什么波澜。
每次回家父亲都给她炒酸辣土豆丝,母亲就做各种好吃的,父母之于子女的爱或许就是在给予他们更多好吃好喝的,给他们钱。二妞觉得这些都是正常的事情,她像往常一样吃吃喝喝,在父母面前也更放松,更随意,更舒适,可是她心里没有想过有一天父母要离开这个世界,所以她从来没有珍惜过,也从来没有恐惧过。直到那日父亲离开了,她像每一根神经都被拨动一样,她嚎啕似的哭泣,她泪滚悄无声息的哭泣,哭到软弱无力,哭到不能呼吸,哭到揪住心脏觉得已经死了…………
二妞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带着母亲逛街,买衣服,都会尽量满足母亲的要求,很多时候她忽略了父亲的感受,她甚至觉得父亲对母亲不好,受到冷落也没什么可怜的,后来她慢慢长大了,对父亲没有那么敌视,她也开始给父亲买衣服买鞋子,父亲最喜欢运动帽子,她一次就给父亲买了三顶,只是那个帽子,父亲到走的那天也没有戴过。
二妞有时候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她像是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似的,又像是父亲从来没走似的,她屏住呼吸,憋的脸通红,她想以此来体会父亲没有肺功能的感觉,她哭了,抓头挠腮,捶胸顿足,她疯了,她想着为什么不能死掉,为什么还要这样痛苦的活着,她内心挣扎着,不能原谅自己,她没做错什么,可是她觉得她痛。
二妞的父亲是一位不称职的父亲,在孩子们小时候,他并没有陪伴他们成长,二妞对父亲深刻的印象只有三次,一次是在二妞6周岁那年,她得了急性黄疸肝炎,住院输液,父亲从学校去看她,那是冬天,父亲买的裤子,因为二妞手上有输液器,所以父亲剥了橘子给她吃,她从来没有对父亲说过,那是她人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孩子,以至于这个镜头她终身不忘,一想到,她就觉得暖暖的,都是父爱包围着。
二妞7岁那年因为要上小学了,父亲母亲带着弟弟去姥姥家接她回家。这一天,阳光明媚,父母亲和弟弟在9点多就到了姥姥家,她们给二妞买了一个玩具,叫不倒翁,二妞拿着不倒翁,不停的拨着玩,那是她第一次得到玩具,她开心极了,她觉得父母就是最爱她的人,像有许多心围绕着她,她感觉自己睡觉都能是微笑着的,这是她第二次对父亲有美好深刻的记忆的场景。
第三次是在给小姨家干农活的时候,蹲在地里拔草,只有二妞和父亲,那次是二妞长大后,第一次单独和父亲相处,他们聊天,聊了许多,也是那次,父亲告诉二妞,父亲年轻的时候,是不打算和母亲结婚的,因为父亲大学毕业了,分配到高中当老师了,他可能有自己的私心吧,觉得母亲配不上他,是想悔婚的,可是母亲坚决不同意,母亲是一个要强的女人,她收到父亲的信以后连夜就去了奶奶家,拿着信和爷爷奶奶理论,最终母亲胜利了,母亲就顺理成章的嫁给了父亲,这也就导致了后来父亲总对母亲发脾气,母亲选择忍耐,相信和婚前悔婚这事有关。那次父亲和二妞说了很多,二妞觉得父亲好像也没有那么陌生,可是这就是父亲最后一次和二妞的聊天。
二妞在病房里渡过一日又一日,父亲的病情每况愈下,二妞是有心理准备的,二妞也知道父亲的时日不多,她却总是骗父亲,告诉他没什么事,让他不要担心,父亲一开始是不懂得二妞的话真假,病久了,他也便觉得自己应该是快不行了,最残忍的就是父亲走的那夜,二妞就坐在父亲身边,他亲眼看到了了父亲离开这个世界,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人从活着到死去,肉体的变化,肤色的变化,表情的变化。她看着父亲从脸上到全身皮肤变黄了,慢慢的四肢都僵硬了,她和母亲手忙脚乱的给父亲穿上寿衣,她听说人离开后最后失去的是听觉,她就一直不停的喊着“爸爸,爸爸……”父亲的脸上,皱纹都舒展开了,面带着微微的抿嘴笑,她看着父亲帅气的脸庞,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当初非要嫁给父亲了…………
凌晨3点,二妞的父亲永远离开了世界,明天就是父亲节了,终是父亲没有等到,往年二妞都是给父亲准备父亲节礼物或者带着父亲吃饭,这一次,她不能释怀,她怎么也不能停歇悲伤的细胞,它们像注射了兴奋剂一样的狂欢,二妞觉得史无前例的难受,难以用语言形容的难受。
母亲和二妞陪着父亲等着家人们都到齐医院,等着抬棺材的保安们来到病房,把父亲抬走了,他们收拾了病房的用品就离开了医院,40床,二妞认真的看了一眼,像是父亲还躺在那里似的……
二妞离开医院回到家里,她整宿整宿不能入睡,她喝酒,使劲喝酒,用来麻痹自己的神经,她试着拾起父亲曾留给她的回忆,她想着想着笑了,想着想着哭了,哭着哭着累了,睡了。
第二天她五点就醒了,因为长期五点起来给父亲做饭送到医院,她已经被这个生物钟奴役了。她起来钻进厨房开始想给父亲做什么饭,手忙脚乱的找食材,又突的明白了,原来父亲已经不在了,不需要给他做饭了,她蹲在厨房哭了,把冰箱门打开,她想把自己冰冻起来,她想冰冻过以后就不会疼了,她想着厨房的一角就是父亲,正在切土豆丝,要给她炒土豆丝吃,她痛苦的不能说话。
过了良久,她起身去梳洗好了,换好衣服去看望母亲,母亲开门她又习惯性的打开父亲之前住的卧室,张口就说,“爸……爸……”她瞬间哭出声来,是呀,父亲已经不在了,可这些曾经的习惯她却还没能改过来,这让她多么痛啊。
晚上她回到家,把自己衣服洗干净收好,收拾衣物的时候,突然发现了父亲的棉马甲,那是父亲住院的时候,穿着去医院的,二妞看着脏了,拿回去给洗干净,告诉他,“爸,我给您洗好了先放我们家,等您出院的时候,我再给您拿来”,父亲只嗯了一声,没想到,再也没有穿过。此刻,马甲像是跳出来故意刺痛她的蛊,她紧紧抱住马甲,哭了许久不能停下。
二妞每天每天都不能入眠,每天每天都在努力想自己的父亲,父……
她开始不喜欢和别人说话,她习惯独自一人待着,发呆,她开始了长长的回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