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山上
第一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醒来许久，胡江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没在车里，而在车底。
车是马车，动力是马。路是土路，一路颠簸。
能听见马蹄声，能闻见泥土的味道，能感觉到颠簸，但看不见，也无法说话：眼皮睁不开，舌头动不了。
这或许是一场梦。可能是因为北方的春天仍冷，山上天气更冷，被子有点厚，压着了。在梦里知道自己在做梦的经验胡江是有的，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深入到第七层梦境。
既然是梦，就会醒来，没什么可担心的。脑袋昏沉，就继续睡吧。今天是周六吧，早上应该没什么事，店里有新来的晓美看着，他这个药房小老板终于可以开车到京城附近的鸡鸣山赏赏春，吃吃农家乐，过个轻松的周末。
昨晚喝得有点高，什么也不记得了。等等，昨晚好像有道光，像闪电一样的光，就在山顶大树下方便的时候亮起的，就在眼前，晃得人睁不开眼。后来怎么怎么回到房间的？怎么躺下的？估计是断片了吧。
对，第一次醒来，好像是隐隐听到了雷声。闪电之后跟着打雷，估计要下雨了。山里天气果然多变。记得天气预报一直是晴天来着。
时睡时醒。不知过了多久，胡江再次醒来，没有了颠簸之感，四周一片安静。一道微弱的光压迫眼睑，感觉不像是日光，应该是晚上的灯光，但仍看不见一切。
突然，门被轻轻推开，响起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一个嘶哑又焦急的声音道：“老仙师，您快看看。到现在已是第十天，超过药力整整三天了，还没醒来。”
一道阴影恍过，胡江的左手腕被三根干枯的手指搭上。一阵安静， 甚至连微弱的呼吸声都听不见。慢慢的，一道温热的气流沿着胡江左臂手太阴心经走到心包经最后停在心脏位置。
气流前行极慢，所过之经脉，如白蚁爬身，麻痒难当，直钻灵魂。心跳略快，冷汗从心口和眉头之处浆出。但胡江仍然无法从梦里醒来。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他心脉未断，躯体已经醒过来了。但阳气尽失，神识仍未醒，这是魂不守舍之状啊。时间一久，神魂不得滋养，恐怕气机会衰竭而亡。现在需要至刚至阳之物方可引其魂归心窍。”
这声音太清晰了，不像是在做梦。胡江心头一震：不会穿越了吧？还穿越成了植物人？这点也太背了！胡江又昏了过去。
第三次醒来，是被痛醒的。胡江浑身赤裸躺在一块木板上，浑身扎满了银针，特别是心口和头皮上，那些银针竟然不时会闪烁米粒般的小火花。在银针之间，是一块块围棋子大小的黑白色石片，一共三百六十一颗。银针贯连如江河，白石如山，黑石如湖，最终气流一起汇向心窍。
从左手小指开始，胡江渐渐可以控制这副躯体。当眼睛可以转动时，才看清这是一处山洞，洞口燃烧着篝火，照亮了不大的洞穴。洞顶是倒悬的石钟乳，正对着胡江躺着的木板。木板漂浮在水潭上，四周的石缝里不断有水滴入水潭。
每打通一处经脉，银针便会飞起根，相应的石片便会碎裂。当所有的银针飞起，三百六十一颗石片碎裂之后，一道剧烈的电流通便全身，满头的黑发根根竖起，像被雷击了一样。
“呵……”像是缓解疼痛，又像是刚刚从梦魇中醒来，胡江终于发出了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声音。
“终于醒了。”一个疲惫苍老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接着木板被绳索牵引，缓缓靠向洞口的潭边。一件白色麻袍飘落在木板上，木板飞起停在了洞口。
“带回木屋，再服七天丹药，就可以下地活动了。”苍老的声音再次从黑暗中传来。
“太好了，谢谢老仙师。”一个黑影如猿猴般跳到洞口，双膝跪地，朝着洞内磕了个头，然后欣喜地裹起胡江，朝着山腰的木屋飞奔而去。胡江只觉两耳生风，像飘在云中一样。夜空中的星星忽明忽暗，像秦淮河里的灯光。胡江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星空，这是个陌生的世界。
胡江多么想这只是一场多重梦境，可以终究有醒来的一刻，但无论是疼痛还是陌生的星空，都告诉他这不是一场梦，这是另一个真实的世界。那个熟悉的世界已经远去，他现在是这个陌生世界的客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