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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发现张三家没有炊烟冒起,大家便去张三母亲二凤家。远远就看见一个人高高站在二凤家门口,再走近看时,那个人是被挂着的,他的右脚大拇指弯曲勾弦在脚背上——张三。
莽村里,一大早张三老婆顾妹就嘿呦嘿呦屋里屋外张罗着张三的丧事,她递过客人茶水,路过堂屋门口时,看着棺材前那张画像:张三,高个儿,十分清瘦,头戴兔头帽,身穿青衣道袍,斜挂破旧布包和酒瓶,手拿一个黑色木鱼,戴一只单脚眼镜,在众人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陈安娜见闺蜜顾妹站在门口发呆,连忙拉着顾妹到桌前坐下,用手轻轻拍着顾妹的背安抚着她。顾妹将头埋在陈安娜怀里一会儿,起身给陈安娜倒了一杯茶,就开始讲起了张三。
张三是二凤唯一的儿子,张三出生时,二凤设摆宴席请全村人到家里做客。张三从小就是穷人堆里的“富足公子”,好吃好喝伺候着。六七岁时还靠他父母成天追着喂饭穿衣;雨天时父母背着上学;从不下地干活、做家务劳动;不想做之事便不做;读不好书便不读。上学时天天逃课往山上砍尚方宝剑,学校里请家长父母也不管不顾,有时还和老师吵架,读了二年级上学期就退了学,大字不识一个。买东西不付钱,卖家找上门,二凤只是赔钱,说:“孩子太小,需要多照顾。”退学后整天在家躺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刮破邻居女孩脸、打伤同伴的腿,谁家公鸡死了一只……这些都是常有之事,每天都有债家追上门讨债,这样的事多了大家便习以为常。大人们都教育自家孩子不要和张三在一起玩,若发现自家小孩子和张三在一起玩,回家后会被暴打一顿,大人们都担心自家孩子被张三带坏。
有人开玩笑说:“二凤,你家张三真金贵,什么事都不让做,不怕孩子长大后没饭吃?”
二凤攥着拳头,撅着嘴唇,眉头紧皱着回道:“我家张三又没吃你家饭,你这人讨嫌得很,你家孩子才没饭吃,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从那以后,再没人多说闲话。
有一次,张三和小刘孩子吵架,张三气不过,把小刘家的二十只鸡仔放入猪食锅里全煮了,这件事还不够解他的气,张三把人家刚成熟的几背玉米全砍了。
小刘找上门问:“张老头,你家张三做的什么缺德事,把我家二十只鸡仔全害死了,你要给个说法,叫张三出来我问清楚。”
还没等小刘说完话,二凤就给小刘头上狠狠一拳:“你家孩子做的事全耐在我们家孩子身上,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俩人撕打在一起,二凤个头大些,占上风,将小刘打进医院住了一个月。
二凤安慰张三说:“儿子,别怕,有妈在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张三小时候倒过得安逸,你那婆婆有些不讲理。”陈安娜看了一眼顾妹,又看了张三的画像说:“你来张三家的这些年,真是苦了你,像样的衣服一件也没有,这些年你的日子是怎么过出来的?”
顾妹紧紧拉着陈安娜的手,靠在桌上眯一会儿,喝了一杯茶,缓缓呼一口气又吐出,待自己镇定下来,继续回忆她和张三的生活。
我和张三是经媒人介绍认识,张三每天追在我后面,走在哪,跟在哪 ,脸皮很厚实。别家男人都下地干活,挣钱养家,而张三梳着中分头,额头前留两撮头发,戴一顶黄色兔头帽,兔头歪在头后面,一双眼睛深邃机灵;身穿一件破旧青色大褂,斜跨一布包,背一把宝剑,脚踏棉布鞋,手拿木鱼,一脸威严,喜欢喝酒赌钱,念佛诵经。
张三是一名道士。有人去世,他就给别人做几天道场、念几天经,敲几天木鱼,解脱别人的罪过,让别人不下地狱,能够上天堂,超度别人灵魂,把去世之人生前的罪去除,让去世之人能够从十八层地狱到达十五层,张三一生都做道士事情。除了给别人超度,赌钱喝酒外,还喜欢在堂屋里打着禅坐,敲打木鱼念经,像着鬼迷了一样。
那晚,草屋里,女儿在木床上睡得香甜,张三赌输了,喝得醉醺醺回来,整个人像发疯了一样。翘着二郎腿两指夹着烟杆抽着烟,两眼微微掩盖着,抽完烟后,他又回到堂屋打着禅坐念经。火炉上炖着猪脚,我一会儿在火炉前翻着猪脚,一会儿切着白菜,时不时还要看床上熟睡的孩子有没有哭闹,额头挂着汗珠。
一家人还没吃过晚饭,张三显得很不耐烦,对着屋里吼道:“你这鬼婆娘,等你做饭我饿得心慌,快点儿!别耽误我念经。”孩子被张三的声音吵醒,哭个不停,我手忙脚乱抱起女儿,担心外面风大吹着孩子,对张三低声细语说道:“你帮我抱着孩子,我去把牲畜赶回圈中,注意火上烧开的猪脚锅。”
我对张三说了几遍,他还是不搭理,继续敲打着他的木鱼,我便将孩子小心翼塞往张三怀抱中,重复了一遍,“看好孩子!”自己马不停蹄跑向屋外。我有鸡宿眼,到夜晚时就看不见亮,害怕走夜路,常磕着碰着。摔了几十跟斗,才将猪关入圈中,正准备去牵牛马时,便听见声嘶力竭恸哭声。我快速冲向屋内,眼前的一幕使我愣住:孩子的右脚深嵌在滚烫的猪脚汤里。
我飞奔拖下衣服抱起孩子,将孩子的脚放在冷水下泡了泡,一时不知所措。
大声呵斥张三:“你这该死的,还不赶快来帮忙!”这是我第一次在张三面前大发脾气。
张三见状,更加不耐烦,立刻瞪起眼,眉毛一根根竖起来,声音由底到高,脸色发青说:“你个死娘们,翅膀硬了,都叫我做事情了?”拳头在桌上锤得“劈哩叭啦”响。我顾不上他生气,心急如焚地对张三说:“那你抱抱孩子,我收拾东西去医院!”
张三没耐心地接过孩子,一脚踹翻炖的猪脚,从后背拉住我头发,甩了我两大巴子,将女儿丢在床上,愤怒冲出门外。
女儿脚因此落下残疾,长大后小脚趾拇成弓形九十度直立脚背上,穿鞋得买一大一小。
张三母亲二凤知道我和张三吵架,将家里所有钱拿去给孩子看病后,站在院子里高声呼喊:“你这天收的儿媳妇,败家娘们儿,直呼你丈夫做事,一家人舍命钱让你拜个金光,你总要遭天谴。”婆婆站在院子里骂了一天,吃过中晚饭又接着骂,队里的人都赶来凑热闹。婆婆见人多热情高涨,更来了劲,将白天骂的话又重复上一遍:“顾家女儿欺负人呀,偷了饭命钱,独吞白吃白喝,这要怎么办才好?谁来给我评评理?”
张三觉得丢了他脸,几拳打向我的太阳穴,将我打晕了过去。
张三和我分了家,我带着孩子住在猪圈二楼,地板用木枝条搭成,左侧堆着煤炭,右侧七平米地方是我和孩子生活的地方。屋顶用包谷草盖着,下雨时无法入睡,得将家里的锅盆都拿来装水,我得抱着孩子坐一整晚。地板下面是猪圈,猪粪味扑面而来,夹杂着猪粪味和动听的歌声。
张三输得精光,将家里值钱东西变卖抵债,让我拿出钱,用拇指粗的荆条将我从床头打到床尾,从床上打到床下。在外面过夜回来,衣服上时有染着血迹,我还得将他衣服搓洗干净,有时血迹深洗不干净的时候,少不了一顿挨打。
由于孩子烫伤,没来得及就医,染上荨麻疹,眼神呆滞,不会转动,叫名字也没反应,发不出声。大家以为患得怪病。婆婆坐地上,拍腿哭闹:“妈呀,这天煞孤星,给我们家带来霉运,这如何是好?张三把她们母女俩赶出去!”
张三连卷衣服和铺盖将我和孩子赶了出去,我在大雨滂沱中跌跌撞撞回了娘家。那时我的父亲已经去世,我坐在火炉旁喝着母亲温的暖粥。母亲嘱咐:“多喝点儿,暖暖身子,我去看看孩子。”我们家住的是瓦房,我和孩子睡楼上,每次入睡都要通过爬楼梯上去。我的母亲抱着孩子下楼梯时不小心踩滑梯子从楼上摔了下来,头撞在猪草切割机上,血四溅,手攥紧着孩子,将孩子护入怀抱中。当我闻声赶到,将母亲抱在怀里,不停用双手给母亲堵住伤口,可是怎么也捂不住,血填满了七横八岔的沟壑。母亲拉住我的手,用长满裂纹的手小心翼翼从裤腰带中掏出一个泛白豆腐块状手帕,左一层右一慢慢打开,重数了几遍,缓缓递向我手里:“照顾好孩子和自己,拿着七百元带孩子去看病。”
哥哥们见张三欺负我,将张三打了一顿,张三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我操忙着母亲丧事,婆婆家几十人手提棍棒来到母亲家楼下闹丧,将棍棒杵在身前,右脚向前掂一步,牙一支脖一缩:“你个臭娘们,不识好歹,干些缺德之事,这次老天爷帮忙收拾你家老不死的东西,遭报应了吧!”几十人在村子里起哄,两帮人撕打成一片。
母亲安葬好后,我又回到张三家。张三一直没好脸色,将我做好的饭菜全摔掉,家里锅碗瓢盆摔得一具不剩。刚踏进家门,婆婆站在门口阴阳怪气:“人贱一辈子,猪贱一刀子,左脸欠抽,右脸欠踹,驴见驴踢,猪见猪踩。”
张三见女儿就很来气,怒目圆睁,握紧拳头,瞪着女儿说:“你个小不死的,害得我如今这样,死气不活样真该丢山林里去喂狼。”
我四处寻不见孩子,张三说:“别找了,我已经与那孩子断绝父女关系,反正那孩子也养不活,留下来会给家里面人带来灾难,清晨时被我扔在马剁子深林里,一切听天由命吧。”
“你疯了……天收人只会收你。”我急得满屋子打转转,裹紧外套,不停挪换脚步往深山林里将女儿抱了回来。女儿原本长到一岁多时就能正常走路,张三喝醉时拿个碗装满水,碗上放三只筷子,烧点纸钱,围着碗半唱半跳:阎罗王呀,快派鬼将这俩母女的命索去吧,让她们下阴曹地府呀!跳完抬条长凳坐在院子里骂:遭报应吧,让女儿就这样躺着,千万别给张家带来劫难,赶快走吧!
女儿像似被下了诅咒,两岁多了才咿咿呀呀学会走路,大便时整个肛门脱落,屁股外经常吊着红红的大块物,血流一地。
讲到这里,陈安娜将顾妹揽入怀里,帮顾妹理顺头发。陈安娜看着顾妹后颈上的淤青问:“张三打你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顾妹沉默许久,盯着张三生前敲打的木鱼、斜跨的布包、戴的兔头帽说:“我耳边总是想起张三的木鱼声,如今人却阴阳两隔。孩子还这么小,真是苦了孩子。”
顾妹起身要给陈安娜倒茶,被陈安娜拦下了:“你坐着好好休息,我来倒。”顾妹已经很久没好好睡上一觉了,浑身有些疲惫。
陈安娜帮顾妹添上了茶,俩人碰了碰杯,往肚子里倒了一杯茶。
陈安娜说:“以后你和孩子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你还有我。”
“那张三被李家赶出来又是怎么回事呢?”陈安娜接着问。
张三虽然是村里唯一的道士,但村里有人去世却很少请他去做法事,他平常都是主动找上门,做法事时不收钱,只要管吃饭喝酒就行,大大小小的法事也做了不少。张三闲来无事时,穿着他的青大褂、背着宝剑和破旧布包、酒瓶,戴着兔头帽和单脚眼镜,敲打着木鱼嘀嘀咕咕在街上游逛或者在村里晃悠,人们都听不懂他在念叨什么。逢人路过,就拉住人家问:“你要不要算一卦,我看你最近有大凶。”或是挨家挨户敲门:“你们家要不要看风水,我看得可准了。”
人们遇见张三都会说:“这人越来越疯了,已经病得不清了。”他一天就寻思着找人算卦、看风水、做法事。常年穿着青大褂,敲打着木鱼,村里白天、晚上木鱼声声响。
没遇上活路时,就喝酒闷在家中,或是打牌,时不时抓挠头发,想不通就抽支烟。人们见到背着宝剑,敲着木鱼的张三,远远地就把门关上,要出去办事时,都是绕小路走。
张三听说小李爷爷死了,还没等小李来请,张三就慌慌张张走入小李家门口。拉住小李衣服说:“让我给你家爷爷做法事吧,我不收一分钱,管吃管喝就行,我一定给你爷爷好好超度。”张三再三拉住小李恳求,小李刚开始没有允张三,想着反正也不要钱,便允了张三的请求。
张三身着头戴兔头帽,身穿青衣道袍,斜挂破旧布包和酒瓶,手拿一个黑色木鱼,腰缠着一条皱巴巴蓝带,红色塑料袋包裹着半截毛笔和缺口砚台,还有一本已经泛黄的《周易》,长长的胡须耷在胸前,斑白的两鬃和那只有一只镜框的墨镜一白一黑,腰间还别着一串硬币钱,木棍合着破布做的算命幡高高飘扬,酗上几口酒,在供神龛香炉里奉上三炷香,叩三个响头,拜上三拜,吐两三口唾沫洗洗手,往穿着丧衣的小李脸左右两边、头中央以及背后部搓揉,向脑门中心挥指一弹,又喝上几口酒,在嘴里嚼几下,迅速吐出用手掌接住,向小李眼睛洒几滴,用手掌掂掂眼角。手里拿着一个旧铃铛不紧不慢地摇晃着,围绕屋檐前后里外七歪八扭跳,嘴里絮絮叨叨,别人也听不清说些什么。说完,写几道符贴在门上,将小李爷爷生前的鞋放在一块锄头上,盆里放根点燃的蜡烛,盆上再放一双筷子,将鞋和锄头放在筷子上。
法事包含做殿铺、接亡人、取水、破狱、划十字、捧莲花碗、上莲台等许多程序,每做完一场法事休憩一会,祠堂里的人要准备下一场法事的用品。张三是给小李爷爷做法事的主事人,一切井井有条倒也熟练。木鱼敲得好,而且声音不刺耳。
在院子里喝过酒,张三围绕院子转了大半个小时,又举着法杖跳了会神后,坐在高台上诵经文,念念有词。其他人做一件事后要休息一会儿,而张三则争分夺秒念着经文,丝毫没有停之意。
“奉请冥天玉皇尊,灵霄宝殿放光明,急急请急急灵,请金霄云霄碧霄,王母速来临,借向黄金绞剪,降落剪麻绳,麻绳剪得纷纷碎不容情,若有巫师邪教来使法,天雷一响霹你身,谨请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虽然围观的人都听不懂张三念些什么,但能感觉到他的语气有些着急。
围观人中一人微笑着说:“张道士,累了就休息会儿吧,停下来喝杯茶。”
还有人说:“张道士如此尽心尽力,老李在天堂也能寻得个好去处。”
张三没有搭理他们的话,继续敲着木鱼,读着经文。从做法事时张三便开始吃素,他认真转着佛珠,诵读经文,脸颊快要贴在经文书上,行里行间仔仔细细读,生怕漏一个字。
其间请来一些老者唱歌,很是热闹,张三开始念经时也插一些新元素,唱腔改成了《北京一夜》的曲调或类似《忐忑》,老人孩子们争着看头屋,看的人越多,张三越卖劲。随着人越来越多时,张三又变换腔调,唱腔凄凄,开始拖声掖气,弄得满堂屋的老人妇女也跟着低下头。
有位老者对小李说:“小李,你家请的道士真上心,是个有责任的人,你可以多向他讨教一些。”
划十字时,张三让小李用托盘盖住红手巾,张三拿出一大摞经书,让小李跪着一张张划“十”子符号,张三敲打着哀怨的曲调,念着经书。当念到小李爷爷姓名本命年时,张三的声音忽高忽低,让人有些听不清。小李怕张三把老张的出生年月念错,担心上天堂时认不清自己,找不了回家的路。小李想把耳朵凑过去时,张三突然停下。
摸着小李额头颤颤巍巍说道:“你印堂发黑,煞气有些重,头顶常有黑气缭绕,以后子嗣缘薄,伤克儿子,流年大凶,若要趋吉避凶,请听我言。”
小李说:“那我要怎样做才能避凶呢?”
张三擦了把汗,继续说道:“你在床头点上三炷香,磕三个响头,对着东方许愿,床头要挂一幅观音求子相,在你老婆怀上时,你得离开你妻子,直至孩子出生才能见面。”
小李问:“为什么要等我老婆生了孩子才回来,我不是要留在家里照顾她嘛。”
张三说:“天机不可泄漏,你只应照做就是。”
接着小李就隐隐约约听到:“神恩远被渡人智筏齣迷津。今据.....省.....县张三本命生于一九七零年九月九日亥时,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谨以素筵、香茶、鲜花之仪 忏麨闹哺事......”
小李听见张三念他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生气地问张三:“你不给我死去的爷爷念经,你怎么念的是你自己的哟。”
张三说:“我一辈子超度别人,为别人洗了那么多罪。我死了以后,那谁来超度我的灵魂呢?我的罪过没有人给我念经去除,那我不就下十八层地狱了吗?我送那么多人上天堂,而我自己却要下地狱吗?何不借这一次机会好好为我自己超度呢?趁我还有十年才死,那我自己给自己念经书,超度自己,去除自己的罪过。” 说完,他又模模糊糊念起经文,他把头往后仰,慢慢闭着眼睛,又开始念起了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小李说:“请你给我爷爷做法事,不是给你做法事。”
张三回道:“我都给别人念了一辈子了,那我给自己念经有什么错呢?”
张三不仅不承认自己有错,还继续和小李争执:“我就给自己念一下经怎么了呢?你们家这么小气吗?我还没收一文钱。”小李攥着拳头,撅着嘴唇,眉头紧皱着说:“哪有你这样的人哟!干的什么缺德事。,尽占些不能占的便宜。”只见小李对着张三一拳轰出,李家十几个人也来帮忙,左右开弓,打了张三数十耳光,将张三连续打翻了几个跟斗。张三叫喊着:“哎哟......哎哟......我给自己念经又没有错!”
众人围了上来,指着张三说:“从没听说过在别人的法事上给自己念经的,这人真是神经病,以后的路可能不好走,这样恐怕要遭天谴。”
大家对小李说:“这样的人还让他做什么法事,心术不正,早点赶出去才好,免得沾染上晦气。”
大伙都说:“以后做法事都别找他,谁知下一次又会做些什么呢?难道以前他给别人做的法事都是超度自己吗?”
小李合着大伙一起将张三和张三的木鱼、兔头帽、破布包丢在门外,将张三赶了出去,关门时,还给张三使了个狠颜色:“以后别让我看见你,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张三一瘸一拐呻吟着回了家,很快,他在小李爷爷法事上念经的事儿遍整个村子、镇上,大家将这事说了很久。
很多老人赶场聊天时会问:“你们知道莽村的张三在别人法事上给自己念经超度自己吗?”
“哪会有这么厚脸皮的怪人哟?他一个大活人给自己念经,怕是鬼缠身了吧,以后还是少去莽村,这太邪门了!”其他人也应和着。
从那以后,大家见着张三都不理他,远远地躲着,或是有人在背后指:“这不是给自己念经的那个怪人张三吗?如今也落得这样?”
没人找张三做法事后,张三像变了个人一样,没有了之前的喧嚣,不再出门问人占卜褂,也不再敲人家门问要不要做法事。眼窝开始深陷,粗糙的脸上多了裂纹,两鬓飞霜,青筋暴露,显得衰弱无力,步伐跄跄踉踉,瘦小身影簌簌哆嗦,清寂的脸庞折断了昔日温暖的希冀。
这时,夜幕慢慢将四面八方的网慢慢拉拢,峡谷打起鼾声,月亮开始撩拨开黛色的⾯纱。主事一声:“伙计们,开始干活了。”才将陈安娜从顾妹的讲述中拉了回来,陈安娜眼睛睁得很圆,似乎还没有听够,两人聊着聊着忘记饭点。陈安娜帮着顾妹招呼客人吃过晚饭,收拾碗筷后,陈安娜抬着一碗花生,倒了碗酒。
拉顾妹坐了下来,又缠着顾妹:“我们继续聊张三的事儿,喝完这碗酒,聊得淋漓尽致些。”
顾妹接过碗,将酒一口闷了下去,脸有些泛红,看了看天上的牛郎和织女星,接着又讲起了张三。
张三被李家赶出门后,整日熏酒念经,没有给自己超度完,他很是着急。那时河边的桃花盛开,山间披上了一件粉红色的大衣;而张三穿着一身青色长褂,背着黑色冥剑,连同他的兔头帽、破布包、酒瓶、木鱼、单脚镜框,还有他那整个脸、身子都变成了黑色。整天光着脚丫、敲着木鱼沿着河边走,边走边咕噜咕噜地念经,一根筋,人叫没有任何回应。
有一天他在河边敲打木鱼念经时碰见在地里干农活的王四,刚开始张三顺着河边敲打木鱼念经,慢慢在河岸边放了一个碗,念一句经,往碗里丢一个银币,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王四以为谁家死了人来河边叫魂,便没多管,继续低着头做活路。当王四听着木鱼声越来越远时,王四抬起头看,张三敲着木鱼念着经走到河水中央,水里有很多鱼嬉戏打闹,张三正朝着这些鱼走去,半截身子已经陷入水里面。王四朝张三呼喊,张三没有任何回应,眼看水都快淹没张三脖子,张三还是念念叨叨继续往前走着,嘴里不停说着:“我要让你们全吐出来......我要让你们全吐出来......”
无奈之下,王四下水将张三拽了回来,张三一直盯着那些鱼看,木鱼声敲得越来越大。王四把张三拽到河岸上,王四询问:“你有没有事,要去医院吗?”
张三没有给王四答复,继续说着:“唐僧师徒去西天取经,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时,经书滚到河里,被鱼吃了一部分。被唐僧师徒取回的经书我已经念完了,我要让鱼把吃到肚子里面的经书吐出来,鱼吐完经书我才能把自己的经念完,握的灵魂才得以上天堂,我才能去除我的罪过。”
王四说:“你在说些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懂。河中危险,你不要再下去了,你想吃鱼我给你抓。”
王四说完,就下河给张三抓了几条鱼,王四把鱼递给张三,原本想着张三会提着鱼回家。只见张三朝鱼嘴巴里灌了几口酒,把自己的兔头帽给戴在鱼的头上,将自己的青色长大褂、单腿眼镜、冥剑都给了鱼,抱着鱼摇晃了几下,又对着鱼念叨:“听话,把经书吐出来,解救解救我吧。”
张三对着鱼念了半天经,也没见鱼吐出经书。张三对着鱼说:“你吐经书有困难,那我帮帮你吧。”说着就把鱼开了肚,将鱼肚子里的东西全抓了出来。
“我的经书呢?去哪了?在哪呢?”
张三上下翻着鱼肚和鱼外,都没找着经书,显得很失落,捡起他的东西,又继续往河边敲打木鱼念经,这次哭笑声比之前更大。
王四见着张三这个样子,以为张三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扛着锄头一溜烟的回了家,丢下了张三。
张三在鱼肚子里没找到经书,跑回家里打着禅坐念经,饭也没以前吃得多了,已经不曾看他笑过。
张三说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到自己睡在棺材里,旁边洒满纸钱,那些纸钱四处飘落,越压越厚重,让他喘不过气来。醒来时,大汗淋漓,床上四周真的洒满纸钱,让他无法入眠。
只要他闭上眼睛,就会梦见自己死去的各种悲惨样子。张三像丢失了魂魄,在马路上,将很多纸钱往自己身上洒,烧了一个铁盆,不停往里面丢纸钱,围着周围上窜下跳,嘴里念叨:“请收下吧!”两眼泛红,随后抓泥巴往五官里塞。有人从旁路过,他没有感应。更甚一次,张三不见七天七夜,发现时,他用锄头挖了一个坑,将自己埋在土里,留出半截身子……
那天,张三敲着木鱼,念着经。我做好饭准备叫他吃饭,进入堂屋时看见他拿一根绳子拴在房柱上,将自己的脖子套在绳子里面,下面还放了一个火盆,将自己右脚放入开水锅里。嘴里说着:“等等我,我就可以上天堂了。”
我拿起刀割断了他的绳子,他哭闹了很久,他闭上眼说我看见一根烟杆顿然生烟,晕晕冒出白色气体,火点不停抽泣,烟身快触及我清冷暗黄的脸阔。我才慵懒的将双眸轻微掀起,用舌头将烟支一端舔一圈,把烟蒂吸进嘴里。我的身子依靠在柔软的床上,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插在腰间,翘着挺拔二郎腿,脚趾轻轻晃动,摇腿生歌。我让历经沧桑的父亲佝偻着腰颤巍巍地给我摇着棕叶扇子,我父亲两片干瘪的嘴唇断续地呼气;我让佝偻年迈的母亲二凤给自己锤肩捏脚,一双长满了密匝匝老茧宽而粗扁的大手在重生的肩腿上蹒跚而动。
稠乎乎的空气让我显得有些烦躁:“你个老不死的东西!给老子用力扇快点儿!”
我说完,从半张脸掩盖在浓密落腮胡中甩一甩那一撮长毛,眼神中连闪出几道凌厉的光,展示出两颗寒光的尖牙粗鄙说道:“快给老子点根烟杆子!”
父母缄口不言,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眼光极力躲闪,只应我的话照做。
他把眼睛睁得很大,一直反复说着:“绳子断了,我解救不了自己,我上不了天堂。”
群山萧瑟,草木枯黄,轻霜初降,峭壁俱寂。
连隔着几天,我都没有见到张三。在张三母亲家我听到了木鱼的敲打声,声音很响亮我闻声感到时,张三一身黑色吊在婆婆二凤家门上,木鱼嘴巴张得很大,婆婆瘫痪在床上,已经动不了,眼睛睁得圆鼓,嘴巴大大地张着,两只手向着张三招手,看着张三悬吊在门上却喊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