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山区西北部,有一个叫刘家村的地方,故事主人公蒋六和儿子生活在这个地方,因为是从外地搬来的,所以成了刘家村几户外姓人之一。蒋六在刘家村开了个不大的废品收购站,勉强维持生计。他的儿子蒋光明和我做过一阵小学同学,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不上学了。附近村民卖到蒋六家的破烂就堆在院子西南角的榆树旁,榆树上拴着个铁链子,铁链子尽头拴着一只大黑狗。满院子除了废品的霉味,就是狗屎的臭味。
蒋光明不上学了,就在家里帮忙弄废品摊子。后来蒋六上了岁数,腰腿不好,只在旁边收拾废品,给儿子打下手。平静的生活里,总是会来点刺激的事情。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平民百姓。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某一天,蒋家
来了一群不速之客,衣着打扮比较讲究,与蒋六家乱七八糟的废品大院更显得格格不入。戴墨镜的中年男子摘下墨镜,态度温和的看着惊魂未定、一脸茫然的蒋六。“
“请问,您是不是蒋大顺先生?”嗯,你是?找谁?屋里来坐吧”蒋六有些紧张结巴的说。一行人便进了屋,中年男子转过脸对一旁拿着公文包的女士说:“刘律师,是这里了。”女子点了点头,没说话,把包递给了中年男子…
一个钟头后,一行人出了大门,上了车,飞扬的尘土被阳光射穿,穿透了蒋六的心脏…蒋六呆呆的坐着,桌子上是那个皮箱,皮箱里是一张婴儿照片,十万元现金。
时间回到三十年前。蒋六在大连某造船厂做工,有一次夜里干完活刚回到家,门被推开了,是工友老张。老张进门寥寥数语,便离开了。三天后,蒋六默默离开,带走一个出生不久的孩子,孩子就是蒋光明。
蒋光明这辈子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惊喜降临在自己身上,这个整日里眼角的眼屎都不曾擦干净的男人。“你真的要去吗”
“我要去”。“那你去吧,他们三天后来接你”“嗯”。父子俩低头吃饭不再言语。
三天后,又是一个慵懒的午后,阳光格外刺眼。车来了,尘土飞扬,车走了,飞扬尘土…
“孩子这些年你受委屈了,不过你放心,以后会好的,你妈在家等你,她更想你”。
三天前,老蒋家的堂屋里。蒋六闷了口酒,开始絮叨:我那年在船厂干活,老王找到我,说咱领导的儿子小严瞒着老严和自己媳妇,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了个男娃。小严让老王帮忙处理了,老王找到我。白赚个大胖儿子,这好事我一个半大老头能放过?后来小严的媳妇得病死了,小严就又娶了的那个相好的,也就是你妈,又给你生了两个妹妹。现在小严来认你,你跟他走吧,听说他干的挺大的,你去了就都是你的了…你这两天好好想想吧。说完蒋六便到里屋睡觉了,留下呆如木鸡的蒋光明。
那一年,七月,阳光灿烂。蒋光明坐车离开了,本来不是自己家乡的家乡。
那一年,腊月,寒风凛冽。蒋光明打车回来了,本来就是自己家乡的家乡。
五个月来,蒋光明已经成了小镇风云人物。有人说蒋光明继承了他亲爹的公司,有人说蒋光明在海南管理他亲爹的工厂。有人说蒋光明娶了“北京复旦大学“的美女研究生,有人说蒋光明要给村里每人一辆小汽车。来蒋六家串门的人比西南角的破烂都多了,梧桐树下的大黑狗因为见的人太多了,已经懒得叫了。
蒋光明回来了,像歌星一样,走到哪里都有人围着,像冬天在野地里围兔子一样。围来围去,围住的是失望。马上到手的小汽车,永远也不会来了。蒋光明自己也回不去了,废品收购站又开张了。
午后阳光依旧刺眼,蒋光明坐在门口的磅秤前给人的废品称重。油头从回来就没洗过,眼角依然挂着的是熟悉的眼屎。嘴里嘟囔着:说我偷看她洗澡?我会偷看她?我妹妹洗澡,我看看怎么了?我看看怎么了?…偷了几双丝袜怎么了,又没偷钱,都是一家人怎么能算偷呢?大不了买几双给她。渐渐的,蒋光明失去了明星待遇,“围兔子的“,也不来围了。偶尔有人调笑他:“咋了,人家把你开除了,怎么说认你就认你说不认咋就不认哩”“他们就这样又不要你哩?你咋不去找他们”。蒋光明把手一台,要了根烟点上,吐了口眼圈嘟囔着“这是咱家,咱哪里也不去哩”。
午后,阳光依旧刺眼,偶尔有汽车从旁边经过过,蒋光明总是站起身来,歪着脑袋看着,书上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叫着,只看到尘土的飞扬和飞扬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