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叔姓彭,单名一个土字。其实他从来没有跟我介绍说过他的名字。
他不是很高。十年前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跟我差不多高,上次见面是2019年过年那阵,感觉我们两这些年应该都没怎么长高,我的身高增长速度可以忽略不计,他到现在顶多也就170。这非常符合大众对南方男性的普遍认知——170是个坎,是不是硬伤就不知道了,因人而异。反正叔叔没跟我说过觉得他自己矮,因为他走路从来都是挺直了腰板,不论是出门随便逛逛还是坐在家里随意唠唠。他倒是说过觉得我作为女孩子不矮,大学对前途很迷茫那阵,他还问过我想不想参军,好像女生的最低净身高标准是160。
他不丑。脸有点圆,五官普通。但是两个眼睛特别有神,隔着他那副圆框眼镜下看人看物总给人一种他其实什么都懂的感觉。这么多年的沟通以来,无论跟他谈论到什么,他能能或多或少诚实而且相对准确地给出他的看法和建议。五十来岁的年纪,岁月应该偷偷漂白过他的一寸寸短发,奇怪的是,我没看见过。大学毕业的时候,他教导我出身社会要注重个人形象,比如他从来不会让自己的头发白着去见他的客户。
我的叔叔彭土,其实我不是很了解他,因为他不是我的亲叔叔。
十年前,进入高中的第一个国庆长假,我和乡亲们在回老家的长途汽车站排起了几公里的逶迤长队,他恰好排在了我的后面位置,跟再后面的朋友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那天没有下雨,太阳也不大,到现在我也不记得是路塌了还是其他什么事故,反正我们从上午的十点开始,站在车站的广场这头,龟速地推着队伍向广场那头逼近,当天晚上的八点多才完成排队大任,跻身上了至少被数千双眼睛望眼欲穿的大巴车。在这期间,我记得我支着腿站了很久,双手耷拉膝盖蹲了很久,也不顾形象坐书包上坐了很久。反正就是很久很久。久到我的手机自动没电关机,久到我一直没有想起来要给家里等着我正常回家的母亲打个电话报声平安。突然后面有人拍拍我肩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询问道:你是学生吧,时间不早了,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
我记得我是从我的手机里抽出SIM卡,插在他的手机给家里打了电话,我的妈妈真心急坏了,我现在还记得我为什么不是用他的手机直接给妈妈拨电话。他看着我,缓缓跟我说:“我有个女儿也在读书,跟你差不多大,你就叫我叔叔,有什么问题我们都可以一起交流,就比如我们来讨论看,你刚刚为什么记不住你妈妈的电话。”我:“我好像忘了要记……”他说:“其实忘了记也很正常,但是现在你要记,时刻和家里保持联系这很重要。你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老家到主城读书后第一次放假回老家!再后来我的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每次遇到想不明白的问题都会请教我的叔叔,直到现在。
原来,人与人之间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认识并且成为亲人。我的叔叔彭土,今天我想介绍他给大家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