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灭了我满门,却又逼着我做他的皇后。
我目睹来父兄悬首城墙,母亲以白绫自尽,小妹死在我的怀里。
他要我生不如死,我偏不如他所愿。
阿姐,这是什么?”小妹抓住我的衣襟,一双清澈的杏眼中看得见我的倒影。她的唇角已经干裂,血迹怎么也抹不干净,“我不想吃药,太苦了。”
小妹的眼神太纯净,我几乎不敢与她对上视线。
乖,这个是给你治伤的。你不是说肚子疼吗,这个药喝下去,肚子就不疼了。”我硬着头皮,把手里破旧的汤碗递到她嘴边,柔声哄她,“等你肚子疼得毛病好了,爹爹和兄长就来接我们了。”
真的吗?”她的双眼一下子亮了,“娘亲也和爹爹兄长在一起吗?”
当然。”我移开了眼,“快点喝下去吧。”
她捏紧鼻子,听了我的话,把一碗药都灌了下去。我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衣角。
忽然,她咳嗽几声,喷出来一大口鲜血,血花大朵大朵地开在我胸前灰蒙蒙的囚衣上。
她大睁着双眼,身子在我的怀里僵住,没了声息。
阿姐对不起你!”我再也忍不住,抱着她的尸体号啕出声,“绵绵,是阿姐对不住你啊!”
我的小妹舒琼绵,她只有六岁。可我除了亲手杀死她,没有更好地选择了。
我不知道怎么告诉她,我们的父兄已经被斩首,母亲不堪沦为军妓吊死在了牢里?
我们是罪臣贪官之后,是阴沟里的老鼠。
另一碗药放在我的手边。我微微一笑,绵绵,阿姐来陪你了。阿姐说过从来不会骗你,等阿姐过来了,你怎么怪阿姐都好。
我毫不犹豫地端起汤碗,一饮而尽。
浓烈到辛辣的苦涩蔓延唇齿。我静静地倒在地上,等待死亡的到来。
我睁开双眼,入目的是大牢布满蛛网和灰尘的房顶。
我不是死了吗?怎么还会在这里?
我“腾”的一下坐起来,两个空汤碗静静待在原处,小妹的尸体却不见了。
舒琼纭,本宫可舍不得你死。”牢门忽然开了,一个脸容清绝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却听得我不寒而栗。
我腿软得站不起来,只能手脚并用爬到墙角。可这牢笼实在狭窄,我躲不了他。
你动了手脚,”我恨恨地看着他,“宋晏清,你把我舒家害到这步田地,如今还不肯放过我?”
宋晏清低哑一笑,一手掐住我的脖子,一手抬起我的下巴不让我偏头,带着野兽腥气的唇骤然压了下来,舌尖像蛤蟆的皮一样黏腻又恶心。
我厌恶地挣扎,用力咬向他的舌尖。宋晏清吃痛,一脚踹在我的小腹上,手上用力,把我甩到了另一边。
我有几日都没有进食,像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我疼的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舒家人骨头硬,都到这时候了,反抗朕有什么好处?”因着舌尖受伤的缘故,宋晏清说话一字一顿,他的称呼像一把刀插在我的心上。
老皇上驾崩了。如今的宋晏清,已经是新帝了。
宋晏清舍不得我死。我只有备受折磨、活得生不如死,才是他想要的。
他将我接出了大牢,带入了宫门。
宫中上妆的姑姑全都被召齐,摁着我到漂满花瓣的香池中沐浴洁身。还没等我喘上一口气,又有十多只手压着我坐在镶满蓝色水晶的梳妆镜前,给我披上黑底红纹的礼服。
裙摆曳地,金丝银线勾勒出凤凰的式样,针脚细密,极考验绣娘的绣工;各色宝石研磨成粉,在束腰处描画出盛放的牡丹;脚下则是一双锦绣如意双色软缎鞋。我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墨色长发被挽起,一顶缀着夜明珠的金镶玉凤冠压在上面。
这可是封后大典的行头。
怕我疯起来会杀人,她们又拿着粗重的麻绳在我手腕上捆了几圈。
像是觉得还不够,我的脖颈上被套了一个项圈。
舒琼纭,这不正是你最想要的吗?”宋晏清笑得和煦温情,抬起一只手。
他的属下心领神会,操着宽大的木板,把我摁倒在地上,拿浸过恭桶的破布堵住了我的嘴。
我只能闭上眼。宋晏清不过就是想折磨我。那便折磨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木板毫不留情地打在我的腿上。我知道免不了皮肉之苦,可我没有想到,木板上竟然钉着钉子!尖端没入我的双腿,又从血肉中抽离出去,循环往复。
我痛得眼泪直流,却根本叫不出声。
杀了我吧,宋晏清,我抬起头,盯着面前龙袍加身、不怒自威的新皇。
周围的人都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我痛得用力抠挖朱红地毯,用头撞地。
纭儿,别把头磕坏了。”宋晏清摸了摸我的鬓发,扯起我项圈上的红绳,逼着我把头抬起来,“朕看了心疼。”
皇上,木板打断了,”行刑者跪在他面前,“请皇上恕罪。”
宋晏清摆了摆手,“无碍。朕先带皇后去大殿了。”
我根本站不起来。宋晏清握着手中那根红绳,像拉着狗一般把我往前拖。我狼狈地挪着身体,一路磕磕绊绊,玉石阶冰凉又坚硬,不断碰撞着我的脸。
我的身下拖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等宋晏清拖着我来到大殿,一众臣子与宫妃已经跪在地上等候了。看到我不成人形的样子,俱是大惊失色,碍于宋晏清在场,又不敢惊叫出声。
封后大典,开始!”他往上提拉红绳,迫使我的脸出现在大众面前。
那不是舒奸相的女儿吗?”
她竟然还活着?”
脸上都被刺了字,这样肮脏的出身还如何母仪天下?”
父兄定罪之后,女眷都被赐了刺字之刑。我洁白如玉的右颊上,被刺了一个“娼”字。
我心中只觉讽刺。宋晏清,你是想让全部人看见我的惨状羞辱我吗?你可有想过,一国皇后尊严尽失,你身为九龙至尊又有什么好处?
舒琼纭,你看好了,”他俯下身来,在我耳边呢喃,“这就是你害了安筠的代价。”
我,安筠,宋晏清,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
安筠,那是安尚书家的嫡女。十二岁那年,凭一手赏菊诗名满京城,有京都第一才女的美名。
她向来不慕名利,醉心于书卷笔墨。一双柳叶眼妩媚如丝,却生生被身上的书卷气冲得清冷沉静。她的笑容永远止于轻扯嘴角,是一位如出水莲花般的美人。
她是宋晏清的白月光。那样干净又高贵的存在,宋晏清一辈子也无法释怀。
宋晏清一口咬定,是我的掺和让他得不到安筠的心。
封后大典结束后,宋晏清亲自将我“送”到了凤仪宫。没等我反应过来,候在殿内的太医一拥而上,抓起一把盐就往我的腿上撒。
啊!”我痛得叫出了声,凤仪宫服侍我的人都露出怜悯的神情。
纭儿,你也知道痛啊?”宋晏清冷笑一声,“朕失去安筠的时候,可比你现在痛的多了!”
近身服侍他的高公公上前一步,道:“皇上,贵妃娘娘病弱,未出席封后大典。如今正等着您呢。”
宋晏清懒得再施舍给我一个眼神,一甩宽袖便出了宫门。他一走,屋内的人登时松了口气。
皇,皇后娘娘,”问我诊治的太医艰涩开口,“您腿上的伤,微臣尚能疗愈,用的是只疼一阵子的药。只是这脸上的字,除完之后会像火烧一样疼……”
无妨。”我就着小宫女的手喝了一口参汤,“皇上就喜欢本宫疼成这个样子。”
是,是。”太医抖得咬了自己的舌头,埋下头不敢看我。
娘娘,您不要太伤心,”小宫女看着只有十岁出头,脸蛋圆圆,身体还未发育,“皇上以前就喜欢贵妃娘娘,贵妃娘娘病弱好几天了,皇上担心也是正常……”
我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这里不乏善良的明眼人,只是都苟活于宋晏清的残暴之下。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小月。”
上完药后,我躺在了锦被包裹的床褥上,柔软的料子让我一时无法适应。
我很快入眠。可梦里我只见到父亲被人踩在脚底下的目眦欲裂,兄长为了保护我们被拳打脚踢,母亲沦为军妓不堪受辱悬梁自尽,小妹被我哄骗着喝下了致死的毒汤……
我像个局外人,注视着这一切。我感受不到痛了,只有窒息的感觉让我生不如死。
娘娘,娘娘,”小月焦急地推醒我,“该起身了,贵妃娘娘耽会要来拜见您。”
我应了一声,由她扶着坐起身来。
皇上还是牵记娘娘的,”小月一脸喜色,为我打水洗濯,“一大早,就让人给娘娘送了轮椅呢。”
我听着堵心。小月这丫头,动作还没有我利索。我三两下挽了个单螺,簪上白玉蝴蝶纹步摇,拿了早点就吃。
我太饿了,胃里都快烧起来了。在狱中的这段时间,最好的饭食不过是一碗清水和一个玉米面馒头。
宫中饮食精细,白粥也熬得软糯可口。我不怕宋晏清给我下毒,最好就毒死我,一了百了。
刚放下筷箸,贵妃就来了。我摇着轮椅,到正殿接受她的问安。
臣妾身子不适,皇上体谅臣妾,昨儿便没有参加娘娘的大典,”她懒懒地抬眼,“还请娘娘降罪。”
看见她的那一刻,我如遭雷击。
那疏懒的柳叶眼,细长清秀的蛾眉,说话时扬得恰到得恰到好处的唇角,无一不透露着矜贵。
我差点将她错认成安筠。
见我呆呆地不出声,贵妃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轻蔑道:“我当是什么厉害的对手夺了我的后位,原来是个不聪明的傻女人。”
她呷了一口茶,向我盈盈行礼,“见也见过了,臣妾先行告退,娘娘好自为之。”
难怪宋晏清宠她,听到她不舒服就急匆匆赶过去了。
她长得实在太像安筠。像到足以以假乱真,我这个与她认识近二十年的人都差点认错。
宋晏清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当天晚上翻
牌子也不翻,明明贵妃就在身边侍奉,他却着人把贵妃完完整整送回去,点名道姓要皇后舒琼纭过去伺候。
他们早就知道我会抵死反抗,直接冲进来二十几口人,将我绑了生拉硬拽拖去养心殿,恭恭敬敬地扔到宋晏清的床上。
宋晏清,你不得好死!”我的双手又被捆住,伤腿此刻还动弹不得。
你的脸好了?”他怜惜地摸摸我的右颊,“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受了这么多苦还这样漂亮。”
滚!”我对他怒目而视,恨不得啖他肉、饮他血。
若不是他一手操办,我的父兄怎会冤屈至此!
宋晏清不紧不慢地放下帷幔,恶心的手在我身上游走。他挑开了我的衣襟,埋首于我的脖颈。
舒琼纭,朕只要一句话,你就可以下去与你的亲人团聚。可朕就是不想让你死。”
他一边说,一边破开了我的身体。我痛得眉头紧皱,强忍着不发出一丝声音。
我恶心得几欲作呕,只能闭上眼宋晏清猥琐的嘴脸不时伸到我面前,神神叨叨地逼我赎罪。
可是,我何罪之有?
宋晏清,有罪的是你,”我狠狠咬紧后槽牙,“安筠从来都没有爱过你。去边疆是她自己的选择,没有任何人逼迫她。你有什么资格凭着自己的主观臆断,将所有错误推在别人身上?我的家人又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