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星桐
――写在前面：这辈子你做过的第一件遵从自己内心的事是什么？
第三章：成亲前夜
1999年2月28日，我国著名作家冰心逝世。
这消息距离今日已有两个月了，暮宸昨夜去村长家看电视才得知。
大山里的生活就是这样，似乎与世隔绝，除了芒种与秋收，其余光阴懒懒悠悠，外面的世界再精彩也只是水中月，诱惑不了在泓桦生活了半辈子的乡下人。
瘦弱的黑猫蹲在炕头的竹席边，忽而用白爪挠挠脖子，忽而伸长舌头舔舔竹席。
暮宸侧躺在炕头，双手抱着被子，闭上双目，忆起冰心，她还记得《荷叶· 母亲》。
“母亲啊，你是荷叶，我是红莲，心中的雨点来了，除了你，谁是我在无遮拦天空下的荫蔽？”
这段出自初一语文课本里的一篇散文，那时语文老师组织学生分角色朗读，暮宸胆怯，不敢举手，放学后，她抱着书，独坐在操场的乒乓球案底下，黄昏落日倾听她诉说荷叶与红莲之间的情结，柳絮微风轻轻抚干她脸颊的泪水。
两年前的她还能与同龄人一起学习，如今却被父亲揪回家干农活，田野里的高粱和玉米向暮宸挥手，这是泓桦一年的主要农作物。
近日父亲进城办事，暮宸才能得闲，初夏午后，她两手托腮，安静坐在村长家的黑白电视机前，电视里的广告足以让她乐呵半天，她抬头看到窗外的鸟儿，没有牢笼的束缚，自由翱翔在蓝天白云之间。
可是，这世间很多事情是由不得自己的。
父亲这次从县城回来，就吩咐妻子看好暮宸，姑娘好似受到了廉价的“保护”，连锄头都不让碰，只能乖乖待在家中，等候差遣。
村里人不知从哪儿得知的消息，流言蜚语传到暮宸耳中：“辛老汉呀，这次到城里给女儿提亲去了，听说男方家里从前还是个地主呢，腰包鼓得很，这辛木嫁过去啊，肯定不会吃苦。”
辛程放学回来寻不见姐姐，嚎啕大哭，他从小被暮宸带大，感情很是要好。
找遍了前院各处，未见人影，他恍然想起小时候自己吃红薯闹肚子，姐姐被父亲关在了后院的柴房里，腊冬鹅毛大雪，暮宸饥寒交迫，若不是母亲偷偷照料，暮宸当时险些丢了小命。
辛程来到后院，踩着木板爬上柴房的窗户，一眼就看见姐姐坐在柴房一角的干草堆里，她的手被拴在落满灰尘的木柜一脚上，脸上蹭有土灰，头发凌乱，地上散落着破裂的黑瓷碗碎片。
“姐，是我，你还好吗……是，是谁，谁把你关在这里的？是阿爸么？我这就去找他要钥匙，你别怕。”窗边传来辛程的声音。
暮宸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着急说道：“别，别去找，小程，阿爸是不会放我出去的，你快回去吧，天黑了阿妈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辛程看到暮宸额头上的血印，急忙转身跳到地上，环顾四周，找了根木棍来，插进门缝里，试图撬开房门。
暮宸摇摇头，哭着说道：“别，小程，你别费力气了，你快回去，这门撬不开的，听姐话，快回去啊……”
辛程使劲往开撬，可是这木门上的锁链没有一丝松动的预兆，辛程的手掌被木棍上的刺划破，手心渗出黏黏的血液。
十岁的他不愿放弃，一心救她出来，只因那是他最爱的姐姐。
夜幕降临，辛贵安又从县城回来，走进后院看到此幕，没等到辛程开口，连忙掏出深蓝色手帕里裹着的糖果，剥开一颗塞进辛程嘴里，微笑着说就要放了暮宸，并拿出柴房钥匙示意开门，双眼瞪着辛程让他快回去睡觉，明天还要上学。
终究孩子太小，轻易相信，父亲连哄带骗赶着辛程去睡觉，而后将其锁在屋内。
第二天，辛贵安趁天还没亮便将暮宸捆起来带到了山上的土窑洞里，准备次日早晨让跛脚男人来娶。
可辛贵安没想到的是，这个窑洞是暮宸小时候最爱来的“宝地”，这里藏了许多宝物，暮宸从山上采回来的草药晒干后晾在石凳上，之前为了防邻县的山贼偷粮在老中医那里配好的迷魂散还藏在石凳底下，也许这次会派上用场。
不知前路是明是暗，她愿为自己勇敢一回。
这一夜，辛贵安露出久违的笑容，热情给暮宸松绑，劝她好好休息，明早顺利出嫁。
暮宸待辛贵安和母亲睡着后，将迷魂散装进竹筒，推起石门，点燃并吹向窑洞的那一刻，她的额发处渗出细汗，随之右手间歇抽搐，洞口的石子垫得脚向后退了两步。
暮宸深呼一口气，逃出窑洞，顺着山路溜下土坡，跑回家中带了两件衣服，临走前回过头透过炕桌上的煤油灯火看到辛程熟睡的脸庞，他的呼吸声随风飘到她耳旁。
此时，迈出房门的这一步，如沉石落地般，略显沉重。
背上包袱走出村口，月光下一人成影，去往县城的路铺满石子，暮宸跌倒了好几次又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继续努力往前走。
天渐渐亮了，她的脚步加快，两只布鞋的脚后跟快磨破了，穿过泓桦林时头发上沾满了树叶和花瓣，胳膊上划了不少新伤。
这条路上注定布满荆棘，选择了便无退路。
破晓时分，跛脚男人带着弟兄们来迎亲，瞧见辛贵安两口子沉睡在山窑里，四处搜寻。
没找到新娘，遂大发雷霆，摔碎了抬给辛贵安的陈酒，羞辱训斥夫妻俩一番便转折回去。
辛贵安连忙起身披件深蓝布汗衫，带着乡亲们绕着村子找了一早上也没发现暮宸的身影，只见村口的青石上刻着“勿寻”俩字。
逃出泓桦林，阳光撒在脸上，暮宸放慢脚步，眼看沿着小路穿过玉米地就是县城南街，暮宸的情绪渐渐平稳，她并不知道此时坐在家里炕上嚎啕大哭的辛程有多伤心。
伸手拨开路旁的玉米秆，惊见前面路岔口处躺着一个人，吓得姑娘放慢了脚步。
暮宸缓缓走近，距离自己不到一米处的地边，躺着一个身穿白衬衫，嘴唇干裂发紫，胸前挂着相机的姑娘，对于暮宸来说，相机这种新奇玩意儿除了在电视上见过，现实中还是头一回。
暮宸见她纹丝不动，心里动了歪念，打算拿相机去县里换成路费，多余的钱再还回来，可正当她走近，弯腰蹲下，伸手去取相机时，那人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
暮宸刚刚逃离了一个禁锢思想的大山，难道又要落入另一个虎口吗？
下一章：暮辰之光
感谢阅读，相遇不易，这里言星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