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大浪乘风向天啸,英雄逆潮跃山巍。
这江湖风云变幻,大朗滔天,惊现多少英雄人物,又湮灭多少辛酸往事。
传说江湖有《长寿经》、《仙气经》两大奇学,兼习可登顶武学巅峰,笑傲江湖。
可惜百年前,绝顶高手张真人下山云游后消失了踪迹,随着他消失于江湖的还有内经《长寿经》。剑经《仙气经》一直在江湖流传着残篇,二十年前叶白原凭借自己的剑道天赋以补全《仙气经》而后雄霸一方,可惜叶白原在一次追杀恶徒时惨遭黑手,完整《仙气经》随着叶白原的死亡亦从江湖上绝迹。
一
隐居流水镇的闵联,某次云游时在一大泽边遇见了以甘露为饮、草果为食的叶春,见叶春年幼且根骨奇佳,不由接触叶春。后知叶春小小年纪已然有一颗淡泊世事之心,遂起了收徒之念。
闵联在武林声名不显,其实是自幼受了师门规戒:不得向世人流露所习武学,只有遇见品行醇厚,根骨超然之人,为不使绝技失传可向其展露独门奇学以便收徒传承。
闵联掌握的绝学,正是百年前随着张真人云游而绝迹的《长寿经》。
为收叶春为徒,闵联便随着叶春在大泽边饮甘露,食野果。数月后终于打动叶春,将其收入门下,而后师徒二人一齐回了流水镇。
闵联育有一女与叶春年纪相仿,唤作闵兰。叶春与闵兰一齐长大,互生情愫,私定终身。
到了叶春十七岁这年,闵联私下唤来叶春道:“为师已老,将来闵家是要托付给你的,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去浪迹天涯也需在立足之地撑得起腰杆子,你虽然学艺有成,但一直在我的庇护下缺乏磨练。如今将值立冠之年,我有意把女儿许配给你,但期望你能拿出男儿应有的担当。”
叶春有所不明所以,师父一向淡泊名利,不知今日为何居然要自己游走江湖,追逐名利。可是闵联对叶春而言亦父亦师,师父有言莫敢不从,更兼师父说此行是为了回来娶闵兰。
叶春道:“师父!我即日启程,下山闯出一番声名回来。”
二
叶春闯荡江湖,施展的是残缺剑经《仙气经》,师门的绝技从不展露。他孤身一人,手中长剑常锁鞘中,叶春的剑鞘上纹着兰花的图案。
遇不平之事,便出剑平了;见凶恶之辈,便仗剑杀了。
一人一剑的江湖路,叶春行善事却不结善果、不种善因,常常事了拂衣去,孤身一人游历人间显得遗世独立。
转眼三年流逝,江湖上终于承认了叶春这样一位孤僻的剑侠。人间的春风,其实并无暖意,清清凉凉。清凉春风拂过世间,又恰好带来了生命的律动。
江湖之路,荆棘遍布,留在身影后的脚印,蒸腾着血与汗。三年的江湖风雨,叶春终于在江湖博得了“春风君”的美名。
是日,沧州官道,得余茶铺。
叶春为了尽快回流水镇,架着四匹马的马车,路过茶铺便下车歇歇脚,补补干粮。
一个灰衣的老先生捧着一盆春兰步入堂中,落座窗边。伙计问他喝点什么,这先生只道:“故地故人,来寻故友。请你们掌柜的前来一叙。”
伙计连忙去寻掌柜,叶春见了那盆兰花若有所思。
我之故地,故人若兰。窗外的阳光,将兰叶照的熠熠生辉。窗外的兰花愈加灿烂,叶春脸上的笑容亦灿烂,他要回家去见自己朝思暮想之人了。
老先生见叶春凝神静观自己的兰花,微微一笑道:“小友,不妨过来一坐。哈哈!”
叶春连忙行了一礼道:“失礼了,在下在外浪迹多年,见了先生的兰花,想起了故乡故人故事,一时乡思难断,故久久无法挪移目光。”
“不妨事不妨事,小友真性情,老夫喜欢的紧。同是离游人,不妨同饮一杯茶,聊慰江湖风尘。”
“哈哈!幸甚至哉!”
叶春携起佩剑,坐到灰衣老先生对面。老者观其兰花剑鞘,桌上并未添新菜,茶壶里是店家常备着的冷茶水,老者替叶春倒了一杯:“老夫幽泉子,封鸣。”
“晚辈春风君,叶春。”
封鸣微笑着抚摸着胡须,对叶春点了点头,想来知道叶春的事迹。
此时伙计领着掌柜而来,掌柜嘱咐伙计回自己房中拿茶,自己远远走来时洪亮的声音愉快地响在茶铺内:“老疯子!好久不见!呀,旁边可是春风君叶少侠?幸会幸会!”
封鸣不耐烦地道:“嗷嗷乱叫这性子怎么这些年一直没有改?好啦好啦,我此番前来寻你,简单托付你点事情。”
掌柜赶忙到了封鸣身旁追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掌柜用眼角余光认真打量一番叶春,又轻声问道:“怎么了?”
封鸣拍了拍屁股边的长板凳,道:“不妨事不妨事,你赶紧坐下先。”
掌柜坐下,见二人杯中未空,便给自己添了杯茶水。
封鸣幽幽喝着茶水,叹了口气才道:“我……老了。力气渐渐随着年岁增长消退,趁现在还算有用之躯,想替武林除些祸害。”
掌柜即刻喊道:“不行!你都这年纪了,我看找一小山谷养养花种种菜挺好的,再不济来我这茶铺安养天年也是可以的。”
封鸣放下空杯,摆了摆手道:“我当年只是随手帮了你一忙,你不用如此惦记。若真想好好报答我,这盆兰花你便替我好好养着。”
掌柜酝酿着话语,老人垂眉无视他的目光,掌柜叹息一声没有强求:“唉!我帮你照料兰花。”
叶春并不知道二人过往,但从他们言语中知道二人感情厚重,面前封鸣多半是要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这件事可能会葬送他的性命,而那掌柜并非武林中人无法帮手。
他又看了眼兰花,他想着自己生日快到了,将要及冠,将要娶妻……是否要仗剑而出?
封鸣看向叶春道:“春风君,近来江湖上都传颂着你的侠名。老夫留心过你的事迹,曾想着某天能与你见上一面,没想到今日在这茶铺里了却心愿了。”
叶春道:“前辈抬爱,我不过仗剑守护弱者的自由罢了。”
“弱者的自由?”
“习武之人,一念偏差便会以武作恶,欺压弱者以谋利。强者该守住的边际,不能越过弱者的自由。越界者,可杀。”
封鸣道:“有意思的说法。那如果邀你去杀恶人呢?一个无恶不作的大凶之徒,凭借高强的武艺已经祸害江湖多年,未能有侠士将其击杀。”
杯中茶水尽,伙计端着茶叶和热水而来,掌柜的眼神示意伙计不要开口说话,伙计识趣地默默冲茶。
众人等叶春的答案。
叶春面前添上了一杯热茶,茶汤红润透彻,升腾起的水雾丝丝缭绕,他说:“若我去,几成胜算?”
封鸣道:“不到五成。”
叶春抚摸起剑鞘上的纹路,摸到剑柄,又止住了:“抱歉,我有不能犯险的理由。”
言罢,叶春起身,向铺子外走。
第二杯、第三杯热茶添上,伙计便退到掌柜身后了。
封鸣起身道:“且慢。”他跟上叶春轻声说:“五月二十七日,兰陵楼外楼,设局诛杀刀魔王白苍,我等你来。”
兰草兰草,爱之若珍宝。弃之,无论什么珍贵品种的兰草,其实就成了是山野之间一株随处可见的野草。爱兰之人不会弃兰,可爱兰之人若死,他再珍贵的兰花便不再珍贵了。
叶春道:“先生珍惜自己的兰花,设伏诛杀王白苍之前尚且会托人照料兰花。我亦珍惜心中之兰,因为这份珍惜我不愿意以身犯险。”
“那你要守护的那些弱者怎么办?”
“更恶之徒,由更强之侠诛杀。前辈,我敬佩你的侠义之心,且恕晚辈不能奉陪。”
站在门边,封鸣目送叶春驱马而去,良久他回头,兰花与掌柜都望着他,封鸣笑笑道:“我要去自己该去的地方了,我们山水有相逢。”
桌上新添的热茶三杯,都渐渐凉透。
三
当年江湖把叶春的父亲叶白原尊称为“仙人”。叶白原,一个剑客,一个为了纯粹的侠义而活的剑客,在叶白原二十八岁那年以《仙气经》剑道登顶,冠绝一方,被时人尊称——昊日仙人。
昊日仙人叶白原,侠义心肠,嫉恶如仇。江湖上当时流传着一句话“天下所有恶徒头上,都悬着叶白原的一柄利剑。”
可天道的公平,便在于不公。做正确的事情,是要付出代价的,行侠仗义也难免种下恶果。往黑暗的深处行走,惩戒更深的罪恶,即便是昊日,也有黄昏时,也有熄灭之时。
叶春出生不到一个月,昊日仙人便陨落了。昔日的正道领袖,被人抬回家时只有残缺的尸身,叶家经营的势力,甚至查不到凶手是何人。
没了昊日仙人的叶家,危机四伏,一落千丈,那始终没有一点线索的凶手,是悬在所有人心头的魔鬼。为了孩子,叶母强撑着这个破碎的家,可撑的时间越久,人性的恶劣越是凸显。恐惧的家丁、仆从开始把未知恐惧宣泄在叶家仅剩的孤儿寡母身上,通过恶意地宣泄去缓解自己不安的心灵:
“定是主母克夫!昊日仙人这样的人物居然也被他克死了!”
“我瞧那叶春小子,指不定是主母和谁苟且得来!那可是仙人,世上谁人能敌?谁人能杀?自然是最信任的枕边人!”
“啧啧,叶春这小鬼也邪门,自打他一降世,叶家便开始衰落。”
……
叶春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六岁,可六岁这年,叶母终于被身体上的操劳和心里上的压抑折磨死了。叶母这一死,叶家顷刻间便散了。年幼的叶春,任由家仆们哄抢的叶家所剩无几的财物,默默跪守在灵堂。
头七过后,家仆尽散,叶家只剩下最后两个人:一个死去的大人,一个无力下葬母亲的小孩。小孩最后一把火将点燃空寂清冷的叶家,叶春那可怜的母亲在火焰中归回天地,大火接连烧了三天,熊熊的火势、滚滚的浓烟把一个家族的繁华和落寞遮掩。
最后老天降下一场大雨,火焰与浓烟的屏障被掀开,袒露着大地新添的一道伤疤。
仙人之子,随着大火消失了踪迹。
叶春后来被闵联收养,闵兰问过他有什么抱负,时年八岁的叶春说:“不求功名,不断善恶,只求独善其身。”
闵兰说:“好像山上老道士才会说的话。可是你明明很厉害呀,你应该被众人簇拥,像黑夜里人们围绕着明亮的篝火。”
叶家和闵家的绝技相合,叶春不是没有超越父亲的可能,但叶春只觉得刀与剑的江湖,是无限的凄凉。从父亲身上,他明白一个道理,追随侠义光芒的往往是蝇营狗苟之辈,一旦光芒熄灭,便能直观看到人性的斑斓。
所以即便叶春后来下山行走江湖,即便仗剑平不平之事,也永远轻飘飘的,不沾一点因果,不求一点回报,不留一点后患。
无法独善其身,只求超然物外。
那名声终是缠上了他,叶春感到宠辱皆惊,但叶春接受了“春风君”的声名功德,因为他要娶闵兰。
四
当归乡的念头与行动相合的时候,车马疾驰。叶春驱使马车在山林中穿行赶路,山与林急速地迎面而来又急速地退至马车的身后。
归乡如风,只消五日,叶春便回到了闵家所在的小镇。近乡情怯,走走停停,叶春牵着马二个时辰才远远望见半山腰的闵家院子。
山脚是一片桃花林,此时夏初,桃林叶繁花稀,翠叶簇中缀着粉色花朵星星点点。林口树下,伊人妍笑如花。
三年未见,闵兰出落的越发漂亮。叶春松开马绳,不由地走快几分。
林下伊人把手藏在背后,缠扣着手指悄悄紧张,三年未见,闵兰还是一眼认出了叶春。她在小镇的院子里,听着人们讲述着“春风君”的故事缓解心中的相思,又因为故事从远方来更添相思。
叶春近了,她看见了他的眼睛,他的目光清澈而炽热,双眸中唯闵兰一人。伊人脸上泛起了羞红,埋头躲过了目光,情不自禁地摇曳香肩。
埋头,相思之人终于出现在面前,往日的牵肠挂肚全都化作了委屈,闵兰再抬头,眼中已含满泪水,脸上腾起一片红霞。叶春终于近在面前,他把牵挂的伊人揽入怀中,闵兰抚摸着叶春的脸,泪光把心上人朦胧。
“我每日都盼着你回来,你终于回来了。”
闵兰埋头在叶春的胸膛,女子清凉的泪水很快浸透男子的衣衫,又浸透他的肌肤,在男子的心膛滴滴答答。
叶春搂紧闵兰,若非为了娶她,他又怎愿意离开她远走江湖,怎么愿意用剑来换取声名,怎会决定以武艺在人间谋一锥之地。她渐渐抽泣,他轻轻拍着她的背,道:“再不分开,我回来了,回来娶你来了,你我再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