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提示:本故事可能涉及部分恐怖情节,敬请慎阅。
一
“未来六小时内将会有持续强降雨,阵风七到八级……”收音机在安静的屋里播着天气预报。
打开老式的悬挂大风扇,刚拖完客厅的地板,何云香走进院子里打了一盆清水,顺手从晾衣架上拿了一条抹布,重回客厅,走到家具旁蹲下,放下盆水,将抹布置入水中,再拿起拧干。一系列动作自然流畅。
她手执微湿的抹布,在家具上来回拭擦,动作轻柔,幅度并不大,而她的眼睛并没有聚焦在家具上,嘴角微扬。她似乎依然沉浸在清晨与丈夫分别的那一个缠绵的拥吻之中。尽管他们已经结婚一年多了,但是他们之间的爱恋,有增无减。
从室外照射进室内的光线中可以看出,其实那些家具都还光洁如新,即使她不去清洁,也丝毫不影响美观和使用。
然而,如果不这样,她还能做些什么呢?丈夫每天都要赶往城里工作,早出晚归,她本想效仿其他妇人接些手工细活,一来可以打发时间,二来又可以挣钱。但是,这念头遭到了丈夫的强烈反对,他只要她留在家里寸步不离家门便可。
对于从小就不爱读书的她,丈夫收在家里的书,都形同虚设。除了做些家务,看看电视,她还真不知该做些什么。
客厅、厨房、卧室、洗手间,上下两层楼,她全都清洁了一遍,把清洁废水,浇在花盆中。
在这初夏,家里的花都开了,在晨光之下更显娇艳,尤其是粉红色的玫瑰,如同她的脸色一般——这也是他喜欢她的原因。她虽然学识不高,但是温柔秀气,这也是他欣赏她之处,如果能怀上孩子,那就更圆满了。
她将花盆里的杂草逐一去除,收集一起后,送到院子向阳的空地上铺开,等晒干之后,可以掩埋做花肥。她站起来,轻拍手掌,又拍拍后腰,环顾院子一周,一切都整理得井井有条,唯独角落的那一口井,在这整洁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一口枯井。丈夫曾告诉她,这并不是打水用的,而是一个风水标志,井内中空,配合这一带牢固的地脉,具有镇宅安民的作用。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意外,井口是封住的。这风水标志,虽有如此用处,但显然已经多年未曾清理过,既积满尘土,又杂草丛生。
她走近枯井旁,蹲下将杂草拔除,再打水将外围的尘土仔细清洗干净,看上去就像翻新过一样。她满足一笑,对枯井默默祈祷数分钟,再将杂草加在空地上晾晒。
一人的午餐过后,她接到了丈夫的电话,说是临时接到任务,需要到外地出差四天。她眼神转暗,又挤出一个微笑,对着电话回了一句:“好的,你注意保重身体,千万别熬夜!”
挂断电话后,她走进卧室,整理了丈夫堆在床头的几本关于动物克隆和再生的研究论著,之后再躺在床上,随着一股莫名的睡意袭来,沉沉地睡去。
在睡梦中,她身处一片黑暗之中,依稀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向她飘来,不知为何,她无法移动半分,眼看着这模糊的白影入侵到自己身上。
直到家门被敲的时候,她才猛然惊醒过来。
“来啦,来啦!”她匆匆走到院子,打开门口。
门外站着一位年轻的小伙子,笑着说:“你好,你的信。”
她接过他手中的信,信封上写着:曹明思(收)。她正要说些什么,但犹豫了半秒,又把话咽回去,只是轻声道谢,就把门关上了。
“曹明思……”她低声念着,若有所思。
这是她丈夫的前妻。可是,他们不是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离婚了吗?她已经不在这里了,为什么她的信还会寄到这里来呢?她反复思量,都想不通缘由,不过,无论如何,这封信应该交到主人手上。
她打电话给丈夫,可是要么占线,要么无法接通,根本联系不上。她只好把信件放在客厅窗边显眼的桌上,等丈夫回来再决定怎么处理吧。
她在电视机面前,坐了一个下午,直到门外传来一阵雷声,她急忙从椅子起来,冲上楼收衣服,再到院子里收杂草;回到客厅时,发现雨水从窗外落进屋里来,使得靠窗口的家具都湿了一片。
她连忙取来一块干布,将家具表面的雨水擦干,这时发现那封信也被雨水打湿了,她仔细端起来,湿透的信封口松开了,从中滑落了一页折叠的信纸。
她看到信纸也湿了部分,再拿来另一块干布轻拭,却无意看到信纸里的一句话:“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他的前妻除了和他离婚,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她好奇地打开了整页信纸,内容并不多,继续看了几句,竟像着魔一般,一字一句地将整封信看完了。
思思:
好久不见了,你还过得好吗?
这六年多以来,一直没见过你了。回国以后,我找过你好多遍,都找不到,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要不是后来遇到几位老同学,问起你的事情,我还真不知道你嫁到这样偏僻的地方了。真是太委屈你了!不过,我相信既然你有这样的选择,必定会有你自己的理由。也许这样一个交通信息都不发达的乡村地方,会比较合适你天马行空的写作梦想吧。
我记得你提过,你遇到了新的人,有了新的生活,不知你现在发展得怎么样了。我很想念你,有很多事情想和你聊,什么时候可以见个面。我换了新号码,如果收到信了,记得尽快回复我。
友:逸晴
她轻轻放下信纸,有点似懂非懂。
关于前妻的一切,他从来都只字不提。他给她的解释是,前妻已经是过去,不想任何人再提起,也不想因此而伤害她。是的,他确实格外疼爱她,甚至为了保证她免受伤害,不让她与他身边的任何亲戚朋友见面,生怕他们因为对他前妻的误解而伤害她——这实在教她难以理解。
窗外的雨,持续不停。
她出神地看着逸晴在信纸上留下的电话号码,鬼使神差地拨了过去,不几秒就接通了。
“喂,请问是谁?”对方是一位先生,声音俊朗,语调温和。
“是逸晴吗?我……”她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也不知道万一告诉他朋友离婚一事,会不会让他难过。
“思思?”逸晴兴奋地喊出来,“真的是你吗?思思,我很想你啊!”
他竟然把她错认了,她本想向他说明她不是曹明思,而是她前夫的现任妻子何云香,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解释,他又高兴地说:“太好了,大家都以为你失踪了!”
“失踪?”云香感到惊讶。
“这五年来,我一直在找你,可是所有认识你的人,都说你失踪了。”他的语气里带着关切与欣慰,“真是太好了,你还好好的。现在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他要出差几天。”
他对她寒暄一番后,又继续问:“你认识的那个男人现在怎么样了?”
“哪个男人?”她没有表明身份,只是对方一直以为她是曹明思。她对这个已经离婚又失踪的女人,越来越感兴趣了,尤其说到这个“男人”。或许,她可以轻易地撒个慌,从逸晴口中继续了解她。
“只有我们才知道的那个。”他声音略微压低,仿佛身边有人偷听一般。
“我记不得了,”她心跳开始加快,“我的头受过伤,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借用了很多电视剧都有的桥段,她轻而易举地把他蒙过去了。
“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惊呼,“那你还记得我吗?”
要想进一步了解,她当然是要否定回答,于是他就把他们之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他叫梁逸晴,与曹明思是孤儿院里共同长大的好朋友,感情深厚。毕业之后,逸晴从事心理治疗工作,而明思则在一家报刊做编辑,自此各自在职场和生活上奔波,联系就越来越少了。
一天,明思告诉他,她认识了一名生物工程研究所的研究员,名叫覃国正,彼此相处甚欢,而且他在研究过程中的诸多见闻,对于喜欢科幻创作的她,非常受用。之后,两人坠入爱河,最终顺利结婚。婚后,覃国正升为研究所所长助理,负责的工作日益繁重,两人日渐聚少离多。
虽然表面上妥协,但曹明思的骨子里,在痴迷创作的同时,也一直向往着浪漫的爱恋。此时,她在网上结识了一位热爱科幻文学的男老师,渐觉相逢恨晚,继而情愫暗长,可这份炽热的情感,不得不潜藏在这段冰冷的婚姻外壳之下。在这门庭深锁的乡居里,她深受迷恋与愧疚相互矛盾的煎熬,虽然逸晴懂她,但是他终究远在他方,她始终是孤立无援。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后来我因公出国,就和你断绝联系了。”他轻轻叹气,沉默了。
“原来这样……”除了这样回答,她不知该作何种反应。
风雨交加一夜,在天明之后才渐显疲弱,但天色依旧昏沉,院子里满是凌乱的落叶与残枝。
云香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清洁打扫,发现角落的枯井盖子打开了。
二
“未来四十八小时内,雨水将会持续……”可能受到天气的影响,出租车的广播有点断断续续。
这乡村比想象中还要偏僻,要不是成倍加价,恐怕司机也不愿意到这里来。给司机付款之后,逸晴在乡村外走下出租车。
穿过一个刻有“丰宁村”三个大字的牌坊,他右手持伞,左手拿着地址,迎着风雨,在门牌杂乱无章的众多民宅中逐一寻找,最后终于停在一座两层的民宅前。
轻轻敲门之后,门口开了。门前这张熟悉的面孔,教他热泪盈眶:“思思,我总算找到你了!”她默不作声,长发及肩,白衣束身,在阴暗的天色中,肌肤显得苍凉晃白。
他环顾院子四周,“这环境不错啊!”看到没带伞的她,他赶紧给她送上雨伞,挡住风雨。
待他们进屋之后,院门自行关上,无声无息。
他在桌前坐下,惊叹于这里井然有序,窗明几净。她为他摆出了一套精致的茶具,熟练地倒水,冲泡,给他奉上一杯红茶。
他笑着接过红茶,将茶杯送到嘴边的时候,似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那茶杯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铁锈气味。他将茶杯挪到胸前,仔细查看茶杯,发现杯子里的红茶鲜红如血,浓不见底。带着疑惑看向她,发现她手中茶壶的嘴部不断地滴着深浓的红液,滴落在地上溅开,清晰可闻。
“思思,你怎么了?”看到她渐趋木僵的面孔,他顿觉浑身发凉。
她没有答话,只见她眼白处血丝渐露,下眼睑微微颤动,从苍白逐渐变成淤青,继而肿胀,突然下眼睑边缘横向裂开,涌出红液,在脸上流出两行鲜红的液柱,打落在白衣上,染红了一大片。
逸晴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杯子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逸晴,你记不得我了吗?”她的语气与外边的风雨一般,阴冷而不定。
三
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了!
他时刻都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接到云香告知他枯井开封的电话之后,覃国正毫不犹豫地撒下手上的工作,不惜一切赶车火速返家。尽管雨势加剧,风力增强,但丝毫没有动摇他回家的决心。
他冲进家门——果然像他担忧的那样,院子角落的那口枯井打开了。
院子备受风雨侵袭,一阵狼藉。无情的狂风与冰冷的暴雨,卷杂着五年前的痛楚,直涌向他脑门,激起一阵剧烈的眩晕,使他倒在地上。他双手紧捂着脑门,挣扎着挪进屋里,眼前一幕竟与五年前如出一辙!
身穿白衣的何云香正与一个男人激烈拥吻,那如胶似漆的交融,全然忽略了一切存在,哪怕是站在门口目睹一切的合法丈夫。
“你还知道廉耻吗?”覃国正对着二人大吼。
与当年惊慌失措的曹明思不一样,眼前的她,圆睁着血红的双眼,回头看着他,满脸鲜血,“亲爱的,好久不见!”
“你……”一脸诧异的他,声音颤抖。
屋外风雨呼啸。
她一阵厉声尖笑,“你当年杀我的勇气都哪里去了?来啊!”
“你……你究竟是谁?”他紧捂着头部,极力忍受着内部激荡的痛楚。
“我是曹明思,”她空洞地直盯着他,“我是何云香,呵呵,不管我是谁,我都是你的妻子!在你活得逍遥自在,活得理所当然的时候,可有想过我尸首被你用符咒禁锢在井里的日子,我有多痛苦?”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嘴巴一开一闭地抽搐着。
“我要你得到应有的报应!”她嘴角裂开,露出红染的雪齿。
“你背着我偷汉子,是你活该!”覃国正眼中怒火直烧。
“胡说!我和他只是纯粹情感交流而已,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越轨的行为!”她面容变得扭曲。
“那天跟今天一样,你和那个男人抱在一起偷情,还说没有越轨?”
“是吗?那你仔细看看,现在我身边的男人是谁。”她空洞的双眼闪烁着泪光。
“梁……梁医生?”覃国正靠在门边发抖,梁医生怎么会和她偷-情呢?这时候,他才看透曹明思的诡计,她原来只是借身边的男人演戏来刺激他,击破他心里的防线,继而进一步反击。
“是的,我给你做过心理治疗,”逸晴叙述着他的记忆,“你有情感障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偏执狂,你不能容忍妻子与其他男人有任何来往,就私下雇人强-女干自己的妻子,通过这样诬陷你的妻子出轨,从而达到你离婚的目的。”
“梁医生,你怎么可以公开袒露我的内心秘密?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覃国正目露凶光。
“比起你侵-犯他人的性命,我这算得上什么?要是知道你杀人了,我一定会报-案!”逸晴义正辞严。
“你根本不是为了离婚,而是为了杀我而找个合理的理由,只有这样,你的内心才没有这么难受,也只有这样,你才能名正言顺再娶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人!”她嘴边滴着鲜血,一阵苦笑再转而冷笑,“我要你尝尝我当年惨遭凌辱的滋味!”
话毕,屋里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随后延绵的哀吟,在风雨中断断续续,教听者颤栗不已。
四
风雨过后,天晴了。
“某生物工程研究所所-长助理覃某,涉嫌蓄意谋杀,已被儆方控制……”
听着出租车的广播,云香呆望着车窗外,惊魂未定,“太可怕了,没想到他这么变态,竟然杀死自己的前妻,封在井里。”
“是啊,我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治疗过一个杀-人-犯。要不是你和那场风雨意外开了那口井,思思的灵魂也不会释放出来,附在你身上,约我见面,共同揭穿他的罪行!”同坐在车里的逸晴仍沉在悲痛之中,“只是,苦了思思……”
也许出于一份怜悯之情,又或者是因为她们的长相过于相像,声线过于接近,逸晴帮助云香在市区租了一个小房间,安稳住下。
其实,只要相处过,就能清楚辨别她们之间的区别。在云香身上,并无明思那份文人的气质。
他一直无法忘怀,那天明思惩罚丈夫之后的那个释怀的眼神,还有她灵魂离开云香身体前,向他回眸的那一句“珍重”。
一周后,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惊醒了睡梦中的云香:“您好,请问是何云香女士吗?”
“是的。”
“我们是调查员,请您协助调查一宗克隆-人-体失窃案,与覃国正有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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