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在我们的生命中,每一件物品都令人拥有一份回忆,或是苦涩或是甜蜜,但都是珍贵的。在我的记忆里,有一件物品是一个生锈的锡盒,它承载着一个年轻人的回忆,我仅需要安静的时候想起那古老的锡盒,就可以勾勒起潮水般的往事与强烈的情感,许多快乐的、忧伤的记忆存留在这个小小的锡盒里。那个锡盒放在年轻人的书架上,紧挨着他五岁女儿的照片,正默默地休息。
有的时候最珍爱的人往往也是你最心痛的人。有一个叫古谷仁美的日本女孩。在日本,她的名字本意是纯真的美女,你只需要看她一眼就可以理解它的含义而不必与她交谈。年轻人与她邂逅是在日本冲绳县的一个夜总会里,年轻人27岁,她22岁。我断言,她是由童话故事中的人变来的。她又长又直的柔软光洁的黑发垂到完美的腰部,衬托出103磅的身材。她的皮肤松软,晒成了浅棕色,似乎是一直生长在阳光之下的女孩;但是在年轻人记忆中最多的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神似乎能完全穿透且碰触这个年轻人心灵的最深处。
他们第一次见面后不久,便开始约会。古谷仁美是个善感的人,她十分看重每一天。
他们相恋大约一个月后,一天,她如约和年轻人赶到了公寓,给了年轻人一样东西。“礼物。”她说。年轻人打开她仔细裹着的用来做礼品包装的手帕。年轻人看到的礼品感到吃惊———一个破旧的,老式的,生锈的,淡绿色的锡制烟盒,盒盖上有一幅画的印迹。通过锈迹斑斑的痕迹似乎像一只小猫在觅食。盒子的其余部分已看不清。
“谢谢,”年轻人对她说,“如果我们要交换废品的话,我可以从废物堆里挑些东西送给你。”
她并不明白年轻人是想幽默一下。“打开。”她说,拿起盒子,快速递给年轻人。年轻人把盒子紧紧地握在手中时,油漆与锈从上面脱落了。年轻人不愿意打开它。“打开。”她又说了一遍,这次生气了,拍了一下年轻人脑袋的一侧,并且把盒子推到年轻人的胸口。打开盒子,惊呆了。里面用金箔装扮得很精致,像镜子一样亮亮的闪光。
盒子里是一只白色的折纸鹤。“我们在一起的每个月,我会为你折一只白鹤。放在我们的盒子里,”她说,“一年后,我们将把纸鹤串在一起,挂在庙前的祈祷树上。这将是我们感谢上帝让我们在一起的方式。如果我们相爱了一年,我会给你折一只蓝鹤放在盒里。如果我们曾有过争执或吵架,我会为我们折一只红鹤,我们在盒子里看见它时,就会像夫妻一样忆起我们所犯的错误,从中吸取教训。当我们最后牵手时,我就把两串白鹤挂在庙前的祈祷树上。时光静静的过去,盒子里便有了两只蓝色和几只白色的纸鹤,还有几只红色的鹤也依次出现在盒子里。
在他们相处的第三年过半时,古谷仁美开始患病了。过去,她曾说过,她的身体不好,但是没什么,让年轻人不必担心。那是古谷仁美曾对年轻人讲的惟一的谎言。通过她最要好的朋友,年轻人知道了她患有白血病,并且那可怕的疾病已到了晚期。她并不愿意到医院疗养,最后便妥协了父母的要求,送入了医院,他的父母最终让年轻人见见她。年轻人坐在她病床的旁边,轻轻地吻着她的嘴唇。她笑了,笑得那样的甜美却又伤感。
“你好,宝贝。”她低语着。然后,她指着床边的床头柜说:“请为我打开。”我打开了床头柜,看到里面有一只白色的纸鹤。“我想把它带到你的房间里,可是我的病情太重了。我很抱歉。请你现在放到我们的盒子里,好吗?”
年轻人点点头,轻轻吻着她的额头。眼泪流下了年轻人的脸颊。年轻人已经注意到她变得多么虚弱。她的皮肤,变得苍白而灰暗。也注意到由于多次化疗,她每天仔细梳理的长长的柔软光洁的头发已消失了。年轻人抬头望向窗外,似乎依然如第一天相遇时那般纯美,也许甚至更美。那时,年轻人并没有过多的看到她的外表而是看到了她的内心,看到的她内心的美永远不会改变。
也许从年轻人和古谷仁美中,我明白了什么是重要的东西。我现在理解了她送给年轻人锡盒的意义。这是她让年轻人做好准备的一种方式,因为她了解自己的病情是不可避免的———这也是她让我懂得纯真的美存在于内心深处的一种方式。重要的东西,真实的东西,都包含于里面,而无论外表看起来多么破碎或陈旧。
后来得知,古谷仁美去世了。我每次困顿又无奈时,便想起那个古老的锡盒,总是会觉得这是一个温暖的宝盒。每当让我回忆一段恋爱关系时,在记忆中回想都是简单的,而说出来却令别人迷惑不解的一句话:“七只白色的,四只红色的与两只蓝色的”。